良久后,终于到了古文经的二辩桓睿。
这是个年纪不输卢植的老者,目测至少有花甲之龄,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气宇不凡,怪不得孔融会把他,当作自己的对手。
刘辨静下心来,洗耳恭听。
不过......
这一次,桓睿没有引经据典,而是直接开始引战。
他的目光掠过孔融,落在其身旁的边让身上,冷声言道:“既然足下以谶纬、灾异言事,那么桓某自当以此还之。”
“《春秋》一书记载灾异142次,何休竟引申阐发了138条,甚至连《春秋》中非是灾异之处,亦以灾异惯之,简直岂有此理。”
嘶—!
整个玉堂殿儒生尽皆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似乎全都没有想到,桓睿不开口则以,一开口便把辩论的气氛,退向了高潮。
甚至,连上首的刘辨,都不由地为之一愣。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桓睿居然敢说出“岂有此理”,这等锋利的言辞。
刹那间,满殿儒生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桓睿身上,对方二辩孔融,甚至腾得一下,便站起身来,作势便要开口回怼。
但可惜......
“孔文举!”
却被太尉杨彪当庭喝断:“你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桓子明的时间,在此期间,你不得插话,若有违反,剥夺辩论资格。”
孔融强忍着怒火,缓缓坐回原位,但那双眸子里迸射出的凶芒,已然如同利剑一般,将桓睿这老家伙,来回戳了百八十遍。
但似乎,即便这样,依旧难消孔融之心头大恨,毕竟他最精通的,便是《春秋公羊传》,而何大家的《春秋公羊传解诂》,更是深得孔融推崇。
桓睿直呼何休大名,本就已经不恭敬,而又骂出“岂有此理”,这样的污言秽语,这等于是在辱骂孔融的偶像。
孔融焉能不怒!
但怒归怒,按照规则,孔融不得发言,这可把他着实给逼坏了。
若是敢让他开口,孔融能把桓睿祖宗十八代,全都招呼一遍。
然而......
桓睿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彷佛全然不惧似的。
待孔融怀恨于心,不甘落座时,他才摆出论点,当庭反驳:“譬如昭公五年,《春秋》记载曰:戊辰,叔弓帅师败莒师于濆泉。”
“此事何其简单,不过是说莒国的叛徒牟夷,带着三座城投奔鲁国,而鲁昭公不在国内,由鲁国人接受了牟夷,莒国则兴兵攻打鲁国,后被鲁国在濆(pēn)泉击败,如是而已。”
“濆泉,地名也。”
“可是......”
话锋斗转,桓睿义正言辞,声音洪亮:“何休如何解释?他说:此时鲁昭公不在国内,大臣擅自接受别国叛徒,甚至因此兴兵打仗,致使天怒人怨。”
“鲁国的老百姓尽皆在抱怨,致使这怨气郁结,结果竟在战场上,凭空出现了一个喷泉,‘欲以明天与人相报应之义’,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而在《春秋左氏传》中,则是记载作蚡泉,蚡泉者,地名也,非是什么微言大义,更非上天对我等的警告,仅此而已。”
“此外......”
桓睿继续道:“《春秋》中记载:鲁隐公十六年正月,宋国接连发生两件怪事,一是天上落下了五块陨石,二是有六只鹢(yi)鸟,倒着飞过宋国国都。”
“可何休如何解释?”
“石者,阴德之象也,鹢者,品德耿介之鸟也!石头自天陨落,鹢鸟倒飞,便预示着宋襄公要败亡了吗?”
“而宋襄公此人,不听子鱼耿介之言,刚愎自用,第五年被楚国抓获,第六年彻底落败,这就是‘五石六鹢’的象征意义?”
“依在下之见,这不过是断章取义的附会之言罢了,强行将其糅合在一起解释,是否有些危言耸听,强词夺理?”
“陨石自古便有,鹢鸟倒飞,不过狂风而已,怎么偏在宋襄公这里,竟具有如此深刻的意义,甚至都关系到了前途命运?”
“哼!”
轻哼一声。
鄙夷的暴击,彰显至极。
刘辨听得也着实有些道理,暗自与军师联盟沟通:“这桓睿还行,至少没那么多弯弯绕,他的确是在叙事,寻求历史的真相,这一点值得表扬。”
“辩爷别急。”
军师联盟非常有耐心:“桓睿敢于当庭疯刺今文经,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等这老东西露出尖牙利爪,恐怕也不逊于孔融分毫。”
“恩。”
刘辨心念一动:“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冲动。”
军师联盟心满意足:“很好!一定要沉住气,现在时间才过了不到一半而已。”
刘辨内心澹笑:“不到最后,绝不轻易下结论,更不会胡言乱语。”
军师联盟:“没错,正是如此。”
果不其然!
桓睿接下来的言辞,一个比一个凶。
他从灾异、谶纬开始喷击,甚至又转到了微言大义,短短半刻钟时间,便把今文经学者的火力,全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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