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江予初静坐于窗下妆台前,任由丫鬟替她梳绾着发髻。
老嬷嬷微弓着身子进房来收了白锦,出房还不忘略抬眼瞧了瞧江予初,只见她气色极差,目光倦怠,眼下更是泛着几抹略青的乌痕,不禁暗羞了几声,只当是昨夜新人缠绵才致使新妇一夜未眠……
丫鬟也都心照不宣,只极懂事的用面脂遮去了她眼下的倦色,又替她印上了提气色的唇脂。
一顶镶红宝石金珠流苏赤金冠送至眼前,发冠旁则是一对凤尾金簪及几支精致珠花小钗,琳琅夺目。
江予初略蹙了蹙眉,眼底之情似不大满意,沉沉道:“我不要这个。”
丫鬟捧着发冠定格在了原处,小心地望向莫辞。
莫辞着了身藏青色银莽纹饰交领广袖长袍,外衫衣领正好遮了脖颈的红眼,腰间是镶金墨色宽腰带,婢女正恭敬跪在一旁替他挂上了一块镂空麒麟纹饰玉佩。
莫辞抬眼瞧了瞧便挥手示意更衣婢女退下了,“既然王妃不喜欢,替她换一套便是。”语气温静,目光和润。
丫鬟微微屈膝福了福身便将托盘撤下了,又捧来一套血玉金冠及一对赤金步摇发饰,小心问道:“王妃请过目。”
江予初轻“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道:“为何总要这般繁琐!”
“……”丫鬟微弓着身子迟疑了一阵,恭敬回道:“这是璟王殿下替您定的。”
“笑话!我堂堂少……”话至此处声音忽断,本想说“我堂堂少主簪何种钗饰竟要靠一男子选定”。
可如今,自己是江予初,而非赤凌少主。江予初沉声敛眸,指尖静静抓着袖口。
丫鬟小心探了探头,只见主子微微蹙眉不再言它。
莫辞轻步走上前来,双手搭上了江予初的肩,望着镜中人儿浅浅笑意,“我的王妃堪比天仙,何须这等俗物,白白拖累。”
若不是透着铜镜瞧穿了他目中深不可及的瞳及唇角夹生的笑,若不是才见识过陆长庚的棋局,怕是差些就要信了这眼前人的“深情”。
此人伪装得着实厉害,旁人瞧着俨然就是一副温润公子,与妻美满和谐之景。
“王妃肤白,去把那套简单些的白玉银冠寻了来。”莫辞目光一直落定在镜中娇人脸上,唇角轻扬,眼底略含几分笑意,似一副无她不可的深情,语气也万分宠溺,“浅色衬你。”
待丫鬟替她簪好了头饰,又替她换了身嫣红广袖裙,正系着腰带,莫辞又转身拾起来一条墨丝红珠流苏禁步,“待会还要进宫谢恩,你这身太素静了。”
丫鬟小心接下了,瞧着江予初并不厌恶才替她系上了腰间。
“殿下、王妃万福,软轿已备下了。”门外传来小厮的回话。
“甚好。”待江予初妆扮完毕,莫辞温和评了这两字。
仍是一常的浅笑,默自向她伸了手,“走吧。”
江予初沉滞了片刻,莫辞径自将她的手握在掌里,掌中薄茧轻划过她的指尖。
“旁人都看着。”莫辞微笑着低沉道,声音沉得只够两人听清。
江予初微叹了叹,心里一遍遍自我暗示:我是江予初,大煜的王妃……
两人又似神仙眷侣般,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车轮沉沉,缓缓行过繁昌大道。
轿中两人各坐一边再无交集,只静听着街边此起彼伏的声声叫卖。
马车行至宫门缓缓停下,莫辞面上再度挂上温润笑意,拉着江予初的手下了马车。
“璟王万福。”
“文扬县主安。”
“……”
路过的宫婢一一行礼,江予初则暗自细瞧问安礼数——两手平措于胸前,右手压左手,双腿并拢微屈,垂首,问安……
所谓现学现卖,到了太后宫里,江予初以煜国礼制向太后、皇后行了礼。若不留心低眉间目中的一起杀意,倒也似一副大煜闺秀的模样。
太后面相慈善而不失威仪——银发绾高髻,簪金凤发冠,着金棕色广袖长袍。瞧着年岁虽老,双目却神奕明朗。
皇后仅次太后于左上座,同绾高髻,饰八宝金凤发冠,再簪一对红宝石如意金珠步摇,身着金线凤纹玄色长袍,尽显凉意贵气。
“皇叔万福、皇婶金安。”长公主莫泽恩向新人略福了福便径自落了座,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眉如墨染、眸似秋水,肤脂如明玉通透,唇如朱砂轻晕,着实一张乖巧小家碧玉脸。
只是,瞧着眉目间倒不似好相与的,尽显傲意。
太后笑意盈盈,“你们也坐。”
两人于右各自落了座,太后的目光在江予初身上打量了一番,微笑道:“你今日倒是素静,倒不如姑娘时好装扮了。”
“……”江予初正端着茶杯品茗,也不知座上人正同自己说话。
莫辞滞了滞,见江予初并无回话之意便轻笑了几声,“回太后,予初说昨日成婚过于靡费,往后要一切从简才好。”
江予初这才回过神来,放下了茶杯轻声笑称“是”。
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很好,知道从简是好的。只是,到底是新婚,总该顾及着些皇室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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