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国公府。
因是莫辞“临终托孤”,夏芒不敢不从。
套了马车就带着郎中同那几个丫头把尚在昏迷的江予初送回了江家。
而承国公这头卸了兵权也没能将俩儿子救出来,刚回府又见女儿这副模样被夫家送回,一时气血上涌,几度险些晕倒。
“国公爷…”
“三姑娘那头已经有郎中看着了,国公爷切莫忧心……
“国公爷莫要动气,身子要紧哪…”
“……”
“……”
众仆满心急切地搀着他落了座,见他面色那样差,又极有眼色呈上参须茶助他提着气。
承国公眼帘沉沉缓了好一阵才勉强定了定神息。
缓缓抬眸,厅外石阶下是夏芒躬着半身等着回话的身影。
“璟王殿下这是何意?”
承国公征战多年,通身不怒自威的气势本就足以震慑众人。
如今这般冷冷凝着夏芒,幽幽道出的是一腔寒意,吓得他腿一软就下了跪。
“回国公爷…,殿下、殿下是有旁的事,让、让小的送王妃前来休养两日,对,休养两日……”
夏芒颤颤道。
承国公活了这把年岁,“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自是看得十分明白。
何况,在他眼里,头些日莫辞早已背信弃义去了留仙馆那等污秽之地。
如那日朝堂同僚所言,再动听的誓言也不过是抱得美人归的一记良方罢。
哪里又真的会有什么风雨同舟,携手共度?
如今怀信一人担罪也换不来怀宇、邦彦的周全。
待他们一一处刑,只怕这家是再难翻身了。
一方遭难,众人唯恐避之不及,这所谓的女婿自然也不外如是。
“罢、罢…”
承国公冷冷笑了声。
“如今我江家败落,皇亲贵胄是不敢高攀。既如此,叫你家主子写了和离书来。此后,两家各不相干!”
字字藏了冰霜锋芒,不卑不亢,不怨不怒。
夏芒心一怔,本想将莫辞的打算全部告诉他,可一望见他那通身的威仪瞬间又怂了不少。
何况,他身边还有这许多下人,也不知这些人到底可靠不可靠。
“父亲!”
“父亲!”
夏芒犹豫了好一阵,终是鼓足了勇气准备掏出和离书时,池昭匆匆赶了来。
瞧那身装扮,像是才从娘家归宁来的。
见厅内这许多人,池昭疾速敛去急切,身姿一定,端着当家主母的姿态说道:“你们都退下。”
众人纷纷躬下身,缓缓后退。
夏芒愣了愣,将和离书塞回兜里跟着起身,同江家随仆齐齐退下。
见厅内静下来,池昭才缓缓掏出一封书信。
亲手恭恭敬敬地呈上:“这是我父亲给您的书信。”
承国公只当这也是协商两个孩子和离事宜的。
心一凉轻轻叹了声,接下静静置上案台。
“你才过门就突生了这等变故,是我江家对不住你,你、你若,你若心有芥蒂,也要和离,我不拦你。想必,…二郎也不会怪你…”
老爷子说到此处,声音竟也开始带了些颤儿。
池昭怔了怔:“父亲这是何意?”
承国公垂眸缓缓摇头:“当初至心至诚的璟王尚且如此,可谓劳燕分飞,这都是个人命数。”
“父亲,旁人如何抉择与我并不相干。但我,如今我既为江家儿媳,定是要和江家患难与共。”
“二郎一日不出来,我就代二郎侍奉公爹一日。倘若造化弄人,二郎真有什么,那我便是他的未亡人。死生,不弃。”
池昭将字句说得十分平静,双眸却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承国公怔怔抬眸,眼中已是添满了风霜凝露。
“孩子…”
“父亲何不先看看信里说了些什么?”池昭道。
承国公凝着那信封上的“江兄亲启”几字犹豫了好一阵,终是颤着手缓缓摊开了书信。
寥寥几字,却分外暖心:
江家突生变故,昭儿已告之诉之,还请江兄保住身体,切莫忧心。
单单几字,谨记谨记:尽我所能,力我所及。
承国公诧异抬眸。
因两家一文一武,这些年倒也算不上深交。
只是两家孩子有意,这两家父亲又同在朝堂为官,为着孩子的事偶有走动罢。
不承想,危急关头竟…
池昭道:“父亲说,江家世代忠勇,就此败落着实心寒。明儿一早就同众文臣、言官联名上奏,尽可能地保住他们三兄弟。”
承国公十分谨慎,未免外人知晓两家私下交往过甚而连累池家,敛回思绪便转身将书信烧净了。
“莫说保全三个,只怕是舍弃大郎,…都是难以善了。”
承国公背对着她,一身厚重风霜,挺拔得如骄阳底下的苍松。
“今晨,我亲自去求了情也毫无作用。池家…,还是独善其身罢,没得白白拖累。”
声声无力,就像挣扎在千尺泥潭,愈发攀爬,愈发吞陷。
池昭缓缓抬眸,凝着悬于正堂的“和声鸣盛”几字轻轻叹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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