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天灾,官府没银子,要向民间纳捐是可以理解的,但问题在于官府却借此机会敛财。
高明城虽然治理地方没有什么恶名,但他可不是什么清官,否则高明城哪里有银子去打点关系,为他继续当官铺路?
从高崇的出手阔绰沈溪也能察觉端倪,一个知府,年俸不过百两,他孙子去一趟教坊司,随便出手就是十两,说他是清官那就有鬼了。
这年头,官员要敛财,主要来自于受贿和下级的孝敬,以及地方士绅和商贾的进贡,再包括遇到事情后,一些有求于官府的人送出的礼金。
若要从贪污上入手。基本是从库房开刀,官府每年从城中大小仓库贪墨的粮食和物资,那是一笔极为庞大的数字。朝廷为了应对灾荒布置在地方的仓库,成为蛀虫们重点蚕食的目标。
眼下高明城借着天灾贪墨一笔。而后他要卸任,仓房要补库,他还会贪上一笔……到时候高明城会以这几年汀州府“天灾人祸不断”的名义,跟商会和城中士绅伸手要钱补库,这其中有很多潜规则和猫腻。
上一任迁离后库房留下来的,根本就是笔烂账,要下一任去填补,而下一任会以此为理由。伸手跟地方要钱,再把朝廷拨下来的物资悉数变卖,随后又将留亏空给下一任。
周而复始,就算朝廷知道下面有这么多弊端,想改革也很困难,主要是朝廷缺少改革的勇气和魄力。
惠娘听到沈溪的话,脸上带着几分无助:“就算明知官府会中饱私囊又如何?商人处在社会的底层,官府就是天,只希望沿江的百姓不会有事……”
惠娘宅心仁厚,明知道这次要被人宰。她也咬牙认了。
这让沈溪深刻地认识到,在官本位社会中,家里有个当官的到底有多重要。若他将来真的可以科举进仕。哪怕只是个没有实权的虚官,地方官府也要忌惮几分,谁敢张嘴就跟商会要钱?
最后惠娘自己认亏,从银号征调了一千多两银子,加上商会众家筹措出来的银子,一共是两千两。
本来惠娘急着把银子送去官府,沈溪却有不同的意见:
“……姨,你这么一次性就把银子交齐,官府那边一看咱出银子这么爽快。肯定会以各种理由继续讨要。我们即便要送,也只能分批送过去。最好每次数量都不统一,而且不是整数。其间既有散碎银子又有铜板,这样官府才会觉得,我们是东拼西凑拼了命才勉强凑齐银子,他们以后才不会再刁难。”
惠娘觉得沈溪这话很有道理。
其实官府虽然知道商会赚钱,但非经商之人,并不知各行各业盈利几何。
在高明城那些人看来,就算商会再赚钱,能赚多少?估摸高明城的幕僚也给他仔细算过一笔账,商会能盈利多少,让他开口讨要,最好是将商会盈利的四五成捞到手,这样高明城既有治理洪水的“政绩”,还能捞到钱,可谓一举两得。
但那些当官的人想不到,商会在这一年多时间里,盈利相当丰厚。光是银号,在放贷差不多一年后,总股本就从最初的三千两扩大到了一万两,而每一股,都能盈利十成以上。以惠娘和周氏在银号中的五成股份,这一年时间里就净赚五千多两银子。
这还不算因为垄断而产生的印刷作坊和药厂的盈利。
银号既是银钱和铜板兑换的钱铺,同样还拥有当铺以及现代银行的一些功能。
在利滚利的情况下,银号所赚取的钱是非常丰厚的。若把下面放贷出去的银子都收回来,惠娘已经差不多可以算是汀州府的首富,而从她开始经营商会,到而今,前后不到三年时间。
官府那边,如同沈溪所料想的一样,送去的银子,只有少部分被拿来修筑堤坝和赈济灾民,更多的部分是为官府中人贪墨。
本来若这场雨就这么过去,高明城和他的那一众属官,的确可以皆大欢喜。
偏偏天不遂人愿,就在汀州府城周边雨陆续停了之后,汀江上游的武夷山地区暴雨骤降,随着山洪暴发,汀江水位不降反升。
又过了两三天,降雨再次光临汀州全境,河水在几天时间内就泛滥成灾,别说是城外的农田和村庄了,就连汀州府城也遭了灾,大水涌入城中,水位从最初的过膝,到后面过腰,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高明城这下彻底慌了。
他本来觉得,这场大水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让他临卸任之前既得到政绩,利于他继续择地当官,而且还大大地捞了一笔。
未曾想,这场水灾来得太过猛烈,几乎断送了他的仕途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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