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推荐的人叫郤俭,自称五十多岁,但看起来最多四十。身材清瘦,步履轻松,的确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他查看了郭嘉的伤势之后,从一只小葫芦里取出一些丸药,化在开水中,为郭嘉清洗。洗的时候郭嘉疼得直咧嘴,但洗完之后精神就好多了,喝了半碗热粥,沉沉睡去。
孙策觉得这郤俭有些门道,便和他多说了两句。在他印象中,三国时的确有个方士叫郤俭,与左慈一起成了曹操的门客,只是不清楚是不是眼前这个人。如果是的话,他倒是个高寿,至少能活八十以上。
“这是什么药,可以告诉我吗?”
“师门传下来的方子,一些草药而已。”郤俭神秘兮兮的笑着,不肯说。
“那你跟着我吧。你放心,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就是请你当个幕友,你什么时候倦了,随时可以走。”
“多谢将军错爱,奈何我本是山野之人,疏于礼数,恕不能从命。”
孙策没有再坚持。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不过他对郤俭的故弄玄虚很不爽,不就是一个药方嘛,当个宝似的,还不知道有用没用呢。“我能问一下你修什么道吗?辟谷,导引,吐纳,还是食饵?”
郤俭眼神中多了几分诧异,但更多的是疑惑。“将军也懂道法?”
“略懂,略懂。”孙策笑笑。装神棍,我比你在行多了。“万法归宗,所谓道法不过是天人合一的推衍,以人体象天地,顺阴阳,正五行,道法自然罢了。与兵法相似,都是易道的不同应用。不过修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凤毛麟角。道长,你是牛毛,还是凤毛啊?”
郤俭被孙策说得直翻白眼,不自觉地忘了修道要贵柔守弱的道理,与孙策争执起来。“将军说得有理,只是不知道将军知道哪些道术?有术无道是乱撞,有道无术是空谈,将军是乱撞还是空谈?”
孙策举起一根手指,在郤俭面前晃了晃,惋惜地摇摇头。“止,止,吾法妙难思,不可说,不可说。”
“呃……”郤俭眼睛瞪得溜圆。“将军说的是我中原的道法,还是西域来的佛法吗?”
“道法、佛法都是法,何尝有别?老子曰多言数穷,佛曰不可说,你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修什么道?”
郤俭欲言又止,有心奉行道法,不与孙策争执,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眼珠滴溜溜乱转。说穿了,他是方士,不是真正的道士,方士修的是术,有点类似后世的技术人员。道士修的才是道,兼习各种道家经典,并且崇尚哲学玄思,讲究修身养性。
孙策将郤俭的眼神看在眼里,也不着急,等了一会儿,又撩了他一句。“道长听说过道门十六锭金吗?”
“呃……还请将军指教。”
“不知道?”孙策耸耸肩。“那就没必要说了。道传有缘人。得其人不传,失人,不得其人而传,失道,皆违自然本意。”
郤俭咬咬牙。“敢请将军笔墨一用,俭愿将此药方献与将军。”
孙策笑笑,拱手送客。“行路匆忙,未曾带得纸笔。下次吧,等我从洛阳回来,再与道长细谈。”
郤俭很尴尬,讪讪地拱手道别,心里很是郁闷。大半夜的被人叫起来,没功劳也就罢了,反而被孙策耍弄,早知如此就不来了。孙策一介武夫,能懂什么道法,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只言片语,拿来唬人。
唉,算了,算了,不如归去,明天去嵩高山访仙问道去也。
就在郤俭打算隐居,再也不与孙策打交道的时候,孙策从帐里走了出来。“道长,请留步。”
郤俭抚着胡须,半转身子,斜睨着孙策,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将军还有什么吩咐?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行气打坐了。”
“不耽误道长多长时间。”孙策语气淡淡。“辛苦道长走了一趟,无以为报,送道长十六锭金吧。”
“我本是修道之人,要这身外之物……”郤俭摆足了半仙派头,正准备显示一下淡泊名利的风格,忽然明白过来,立刻换了一副表情,眉毛都跟着飞了起来。“呃,将军是说那道门十门锭金吗?”
孙策点点头。“一吸便提,息息归脐。一提使咽,水火相见。”不等郤俭说什么,他拱拱手,说了一句“道长慢走”,便自顾自的回帐去了。
郤俭却没注意到他的失礼,站在帐前,保持着侧身回眸的妖娆姿势,捻着胡须,一动不动,嘴里翻来覆去的吟着孙策刚刚说的这十六个字,一会儿若有所得,连连点头,一会儿又觉得难以理解,不住的摇头。当值的义从见了,都忍不住想笑。他们跟着孙策久了,见过太多被孙策忽悠的名士,对郤俭同情不已。
这位道长这几天怕是难以安睡了。
听得郤俭在帐外自言自语,逡巡不去,孙策心里那口恶气总算出了一半。他在行军榻上躺了一下,双手抱头,却无法入睡。一是蚊子多,嗡嗡嗡的飞来飞去,让人心烦。二是他心里实在烦闷。准备了几个月,好容易把豫州北部防线构建好,就等着秋收之后开战呢,没想到王允来这一手,全给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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