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卫臻,冯楷就下令撤退。辎重、粮草全在泗水东的大营,只有回到那里才能安心。
接到韩当的回报,孙坚第一时间通知了朱治。朱治准备好了热乎乎的饭菜,大桶大桶的热水,干净的衣服、战袍,隆重接待孙策、袁谭、冯楷等人,又派人给冯楷部一万淋湿的将士准备了饭菜,然后顺理成章的接管了冯楷的大营。
冯楷非常配合。聚集诸将议事,让诸将看到袁谭本人,宣布了决定,然后他将指挥权交给朱治,自己带着三百名部曲独居一营。他本想给袁谭做亲卫将,却被袁谭拒绝了。袁谭独自一人,跟着孙策来到中军大营,安安静静的做起了俘虏。
回到中军,见到孙坚和郭嘉,一直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孙策就倒了,两条腿直哆嗦,站都站不稳。孙坚大惊失色,亲手将孙策抱起,放在榻上,解开他新换的衣服,这才发现孙策的两条腿上都受了伤,刚刚换上的布已经被渗出的血染红。
孙坚红着眼圈,一边为孙策重新处理伤口,一边絮絮叨叨的责备孙策总是提醒别人要小心,自己却逞匹夫之勇。孙策虽然累得很,心里却暖洋洋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孙坚这么多话。平时都是一副铁血硬汉的模样,没想到还有这么温情的一面。
受伤的不仅是孙策,孙权、孙翊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几个战场中,除了孙策这一路,郭嘉、朱桓那一路的损失最大。朱桓大发神威,接连斩杀吕虔、李乾父子,自己也受了重伤,部下损失近半。孙坚的仗打得比较轻松,在鲁肃拦住了回援的一万步卒,董袭以少胜多,击溃了李进的情况下,孙坚轻松击败了朱灵,损失也不大。
“阿翁,你让我休息一会儿吧,天亮之后,我还要去吓唬曹昂呢。”
孙坚已经收到孙策的消息,知道他要求曹昂在天亮之前退出任城。他对此报以怀疑,但郭嘉支持孙策的建议。即使逼降冯楷,孙策有一定的兵力优势,但攻城仍然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能吓走曹昂,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你安心养伤吧,我会安排的。”
“做戏做到底,中途换人,效果就差了。”孙策反握着孙坚的手。“阿翁,你也抓紧时间休息,把曹昂赚出城后,还要你一路押送他出境。朱灵是冀州人,他的家属全在冀州,所领郡兵又大多是东郡人,投降的可能性非常小,很可能会随曹昂撤退。曹昂、朱灵回起来有两三万人,如果不看紧点,随时可能出现意外,非阿翁不能主持。”
孙坚没有再坚持,让孙策抓紧时间休息,自己和郭嘉出了帐。虽然夜色已深,他们却没时间休息,紧急统计各营损失,重新调整诸部的任务,做好两手准备。
这些事大部分是郭嘉领着庞统、秦松和一众军谋们在做,孙坚像孙策一样将兵符令符全部交给郭嘉,自己在内帐和衣而卧,看着孙策弟兄三人,随时等候郭嘉的消息。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一直忙到寅时才安排妥当。郭嘉用羽扇拍了拍嘴,伸了个懒腰。
“你们等着,我也去打个盹,连续两天没休息了,困死我了。”
“祭酒去我的帐里休息一下吧,有事我叫你。”秦松起身,扶着郭嘉送出中军大帐。他的帐篷就在旁边,靠得很近,床铺收拾得很整齐。郭嘉很满意,躺下就打起了呼噜。秦松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回到中军大帐,和庞统对面而坐。
忙碌的时候,秦松没时间想太多,现在事情都忙完了,坐着等结果,秦松忽然有些疑惑起来。“士元,曹昂真会弃城吗?”
庞统揉揉酸涩的眼睛。“你累不累?”
秦松有点尴尬,以为庞统是嫌他烦。“当然累,不过没你们累,我昨天夜里睡得还好,你们可是连续两夜没睡了。士元,要不……你也小憩片刻?”
庞统摇摇头。“我还好,大部分事情都是郭祭酒在处理,我有时间打盹。你想想看,我们这么多人协作轮换,还累成这样,总担心有什么事处理不好,陈宫一个人,他的压力有多大?”
秦松点点头,深有同感。谋士虽然不用上阵搏杀,但大战之际,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既要根本不完整的信息推测对方的动向,还要及时调整已方的兵力。将领们上阵搏杀,关注的只是眼前的敌人,只是战场一隅,而他们却要关注全局,一点也不轻松。
他们这么多人群策群力还累得精疲力尽,陈宫一个人肯定更累。人累了,就很难冷静的思考问题,会有一种说不出的紧迫感,本能的想先解决眼前的困境,保证自身的安全。
生存,永远是战场上第一目标,这是本能。
“陈宫有智,但他计缓,孙将军逼他在日出前做出决定,就是不给他仔细权衡的时间。”庞统站了起来,缓缓散步借以消乏。“陈宫想趁着袁谭战败,我军疲惫的机会从中取利,但他首先要考虑曹昂的生存。现在走,曹昂还可以得到朱灵部的将士,不走,一旦被困在城里,外无援兵,内无粮草,他有可能被困死在任城,这个道理并不难懂,就算他糊涂,曹昂也能做出决定。”
秦松想了想,又问道:“那换句话说,如果曹昂坚持不走,看似危险,实际上可以获利更多?”
庞统眉毛微挑,无声地笑了起来。“没错。”
“敢请教。”
“如果曹昂坚守任城,我们就只能放弃。即使围城,短时间内也无法攻克任城,一旦袁绍派人增援,我们还是只有撤退一途,否则就会被拖入更大的战事。”庞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已经全力以赴,征东、讨逆父子齐上阵,袁绍却还没有出手,僵持下去对我们非常不利。”
秦松恍然大悟,抚额苦笑:“我还是眼界太小,只看到任城、山阳,最多只是偶尔顾及兖州,你和祭酒心里却一直装着全局,相去不吝万里。”
庞统看着秦松,神情很凝重。“文表兄,你这么说,我可承受不起。智者千虑,难免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们并非你想象的那样过人一等,其实只是多一人多一个意见,不会顾此失彼而已。积土成城,聚木成林,再小的城也不可能只有一抔土,再大的树林也是由一棵棵树木组成的,你也是其中之一。如果你以为置身其外,那就是真的想错了,辜负了将军对你的信任。”
秦松哑然失笑,连连拱手。“士元说得对,是我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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