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想用于吉,但他不能像养着徐岳一样养着于吉。于吉修的是出世道,他需要安静,如果留在平舆,隔三岔五的有人打扰,反而会妨碍他修行。再者,于吉的修行方法也很难推广,再出一个徐岳不难,再出一个于吉却很难。
不是于吉的修行方法复杂——他的方法其实很简单——而是难坚持。导引、吐纳、冥想、静坐,一天两天并不难,一年两年也能坚持,几十年如一日,这却没几个人能做到。就和九交不泄一样,理论上可以做到,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屈指可数。
于吉自己也说,他见过的神仙家数不胜数,真有道行的却不过三五人,像他这样能年逾百岁还耳聪目明,身轻如燕,有望达到天年,一窥成仙之门的人只有他一个。
孙策突然想起一个人。“你见过天师道第一代天师张陵吗?”
“见过。他与普通道士有点区别,他受天竺佛法影响,存想为主,一心想参悟老子五千言,不太注意法术。后来娶妻生子,到青城山修行,就再也没遇到过。”于吉想起旧事,有点感慨。“他的夫人雍氏悟性极高,但为人强势,又是容成一派,阳弱阴强,恐怕难窥道门,成不了大器。”
孙策噗哧一声笑了。人家不成大器?你们太平道才不成大器呢。别看张角搞出这么大动静,你于神仙又活得挺长的,都不过是昙花一现,道教后来是天师道的天下。不过于吉有一点说得有理,现在的天师道是比较纯粹,张鲁在汉中搞的那一套除了烧符念咒,搞点心理疗法之外,基本不涉及到其他的法术,有点像原教旨主义,和佛教也有点像。后来的天师道应该是接收了太平道的思想,才派生出那么多的花样。
“系师夫人卢氏,你熟悉吗?”
“那小姑娘啊,有三十多年没见了,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张衡成亲的时候……”
“等等。”孙策忽然觉得不对。“卢夫人是三十多年前成亲?她成亲的时候多大?”
“十八。”
“那她现在五十岁左右?”
于吉想了想。“应该是。她是雍氏弟子,也是容成一派,兼修房中,有驻容之术。她生子比较晚,成亲后近十年才生子,长子叫张鲁,现在应该不超过三十岁,很可能二十出头。”
“那是张陵年长,还是你年长?”
于吉瞅瞅孙策,抚了抚胡须。“当然是我年长。张陵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不到九十岁。”
孙策暗自骂了一句。果然还是活得久比较重要。太平道作死,让天师道成了道门正统。天师一系往自家脸上贴金,说张道陵是东汉初年生人,卒于东汉后半叶,活到一百多岁,只是这些话都是天师道自己说的,有历史依据的只是张鲁的生活时间。以张鲁的年龄来看,于吉的说法更接近事实。
“行了,天色不早了,闲话不多说,免得影响于公你修行。你先在平舆住一段时间,写下《太平经》,然后我们再商量怎么安排。”孙策挠挠头,笑道:“我是凡夫俗子,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排你这位活神仙,你给我点时间考虑。”
于吉说道:“你不用安排,我先与公河住在一起,也方便互参。写完《太平经》后,我想去南阳本草堂看看。修道先修身,与医道最接近,最近这些年疫病不断,听说南阳本草堂有一些胡医,我想和他们交流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有效的办法。”
孙策答应了。养生和中医不分家,中医本来就注重治未病,于吉的推拿、针炙也都是真功夫,这和他长年修道,对身体内的气脉感觉清晰有关。如果能与张仲景合作,说不定能为中医打开一条新路。
送走于吉和徐岳,孙策和郭嘉沿着曲廊缓缓而行。与于吉一席谈,孙策感触很多,意犹未尽。抬头看看已到中天的明月,再看看水中的明月,孙策有一种如梦似幻的错觉。
“奉孝,你觉得于吉此人如何?”
郭嘉摇着羽扇,歪着头,瞅瞅孙策。“将军想修仙了?”
孙策哈哈一笑。虽然于吉说他有天赋,又确认了所谓的金声玉振,但他还不至于相信修仙之说。如果要他来解释金声玉振,他宁愿相信丹田发声和颅腔共鸣。就他所知,很多专业的演艺界人士的声音都非常有质感,就是丹田发声和颅腔共鸣的结果。
他感兴趣的身内求道。于吉说身内求道来自于伏羲的近观诸身,这是中医一脉相承的观念,也是黄老道的基本思想,本不足为奇,但他想到了一个与他的理想切切相关的问题,就是着名的李约瑟之问,现代科学为什么没有出现在中国。
后世追寻现代科学的源头,常常会把根源追到古希腊,认为华夏文明没有孕育出现代科学,是因为华夏文明没有古希腊的理性哲学。实际上,古希腊人的理性哲学与现代科学有一个根本性的区别:古希腊人并不奢望改变客观世界,他们只是认识客观世界。与其说古希腊理性哲学与现代科学相近,不如说与中国道家的天人合一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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