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陶城外,济水岸边。
杨彪站在路边,看着一批力夫将一块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冰块放进车,下意识地吁了一口气。从冀州来到兖州,再从兖州来到豫州,越往南走,天气越热,袁权携带的冰块早用完了,一直得不到补充,车闷热,行驶时有风可以换气,休息时根本不能呆人。来到定陶,联系一家冰肆,得到冰块补充,这段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曹昂陪在一旁,随时准备回答杨彪的问题。杨彪进入兖州后,他全程陪同,非常恭敬。杨彪对曹『操』印象很不好,对曹昂印象却不错,但他和曹昂话不多。他听袁权说过,曹昂刚刚和孙策的二妹孙尚英定了亲,很快要迎娶成亲,而他的妹妹曹英也和孙策的三弟孙翊定了亲,他和孙策走得太近,已经不太可能支持朝廷,反而成了朝廷的麻烦。
既然曹『操』、曹昂父子可以各据一州,孙氏父子为什么不能?朝廷是讨伐曹昂,还是撤掉曹『操』?
杨彪很沮丧,一路走来,心情委顿,总打不起精神来。
“呯!”一个力夫突然摔倒在地,扛在肩的冰块砸在地,滑到杨彪面前。曹昂反应迅速,前一步,用脚顶住了冰住,打量了那力夫一眼,前伸手去扶。那力夫看了曹昂一眼,低声道谢,来到杨彪面前,拱手道:“大人,这冰……我会赔的。”
杨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甩了甩袖子,示意力扶去做事。力夫看了杨彪一眼,欲言又止,卷起袖子,重新抱起冰块,弯腰时,破旧的单衣“嗤啦”一声被挣破,『露』出瘦骨嶙峋的背。他连忙放下冰块,用手掩住破洞,见杨彪看过去,连连拱手致谢。
“失礼,失礼。”
杨彪有些怪,收回游离的心神,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力夫,这才注意到他实在不像一个力夫。年轻不大,形容消瘦,没有力夫们常见的强壮,眉眼之间也有着力夫们不多见的弱,他举着手,袖子滑『露』,『露』出白晳的手臂,再加他这致歉的姿势合乎礼节,和他身的破烂衣衫着实不符。
“你是……读书人?”
“回禀杨公,读过几天书。”
“我们……见过?”杨彪盯着年轻力夫打量了片刻,越看越觉得眼熟。“你是谁家子弟?”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我见过杨公,但其时尚幼,杨公可能不认识我。”
“你究竟是谁?”
年轻人低着头,吱吱唔唔,羞愧难当。杨彪更是着急,接连追问。这时,冰肆主人奔了过来,一边向杨彪拱手致意,一边喝道:“张钧,又偷懒,你还想不想赎身了?唉哟,你怎么又把冰摔了。我说你不要贪凉快,这活儿太重,不是你干的,你说你……”
杨彪将冰肆主人推开。“快说,你究竟是谁?若是故人之后,我替你赎身。”
年轻人大喜,拱手道:“回禀杨公,小子张钧,汝南细阳人,先大父张元江。”
“你是张元江的孙子?”杨彪大吃一惊。“张本是你什么人?”
“是我伯父。”
“你怎么会……”杨彪勃然大怒,转身看向曹昂。“张元江的孙子怎么会在这儿做力夫,你是这么做一方牧守的,还知不知道礼待士人?你知不知道他的大父张元江是国之大臣?”
张钧与杨彪说话的时候,曹昂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将张钧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也猜到了他想干什么。面对暴怒如雄狮的杨彪,曹昂对冰肆主人说道:“他还欠多少钱?”
冰肆主人被杨彪吓着了,连连致歉。“使君要人,我把他送给你是了,不要钱。”
“不行,你不要钱,这件事传到孙将军耳朵里,我岂不是落下恶名了。说吧,多少钱?”
“三万七千五百六十钱,零头不算了,你给三万七千吧。”
曹昂向潘璋招了招手,让他取来三万八千钱,交给冰肆主人,让他再取一套新衣给张钧换。冰肆主人取来张钧的身籍,恭恭敬敬地交给曹昂,抹着汗,又取了一套新衣给张钧。这时,袁权和袁夫人听到声音,也赶了过来。袁夫人不太明白,袁权却看得清楚,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
曹昂将张钧的身籍交给杨彪。“杨公,现在他是你的人了。”
杨彪顺手将身籍塞给张钧,张钧千恩万谢。杨彪瞅着曹昂,眼神有些不屑。“你不知道张元江是什么人吧?”
曹昂平静地笑笑。“杨公,我虽然孤陋寡闻,却也听家父说过一些,张元江是帝师,当年令尊杨公书求治太平道,他曾与令尊共进退。张元江去世后,先帝念师恩,封其子张本为蔡阳乡侯,汝阳张家虽然在汝南算不什么大族,也算是因学显贵的典范。”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将他留下,因材授任,却看着他充任力夫,不觉得有辱斯吗?”
曹昂转头看了眼神愤怒的张钧一眼,轻笑一声:“张钧,你为什么不把你为什么落到今天这一步对杨公说说?面对长者,你这么做不觉得失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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