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出了驿舍,站在门前,负手四顾,意气难平。
“唉,不意今日为何伯求所笑。”
身为当初袁绍的奔走之友,他和何颙与众不同,一是他们的年龄与身份与普通游侠不同,二是他们并不汲汲于官爵,与袁绍只是道义之交,并非依附袁绍,是以能够保留更多的独立自主。他们也因为意气相投成了好朋友,互相敬重。
与何颙十余年不见,今天却落了下风,让许攸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渐渐生起一丝悲凉。连何颙、陈逸这样的故友都为富贵所诱,不复当年仗剑天下的豪气,还有谁与我同行?
这一切都是孙策的新政惹出的麻烦,而孙策却是路中悍鬼袁公路看中的人。
一念及此,许攸心中的愤怒就无法抑制。袁术是什么东西,天下又岂能由他指定的孙策主宰?若就此俯首,百年之后,如何去见袁绍,又有何颜面与袁术抗衡?
就袁术那德性,不知道会怎么羞辱他们呢。也许现在,袁绍就要掩着脸,躲着袁术走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许攸仰起头,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心中凭生一股豪气。
何伯求,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真正的游侠该如何行走于人世吧。
——
许攸回报曹操时,曹操正与陈宫对坐。见许攸阴着脸回来,曹操与陈宫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闭上了嘴巴。
“子远,如何?”
“还能如何?”许攸苦笑着摇摇头。“孟德,你我都将步本初后尘,为袁公路所笑。”他也不等曹操示意,自行入座,拍着膝盖,一声长叹。“当年宛城之战若能斩杀孙策,何至于今日?”
曹操浓眉紧蹙,沉默不语。他何尝不后悔。当年若能临阵杀死孙策,天下形势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后悔有什么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就是错过了,后悔没有任何意义。
陈宫一声轻叹,试探着问道:“这么说,没有办法可想了?”
许攸斜睨着曹操,却不说话。曹操眼神微闪。“子远,你有何计教我?”
许攸一声冷哼。“我已计穷,只能随何伯求去鹿门山隐居。我与孙策无私仇,想来他也不会在意我的死活。倒是你,当年劫了袁伯阳,袁公路留下遗言,要孙策取你性命,你打算如何应对?”
曹操盯着许攸看了一会,眼角抽了抽。
“还有,你休丁夫人,另娶吴王后,丁氏恨你入骨。丁冲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将来见面,你可要有些准备,含羞忍垢怕是难免。依我之见,你决定投降之前,最好能求得丁冲的原谅。”
曹操的脸色阴了下来,眼角却掠过一丝不屑。看这样子,许攸不仅在何颙那里碰了壁,还受了辱,已经不再提投降的事,而是故意刺激他,欲举益州之力一战。
年近花甲,他还是当年那个行事冲动、少年轻狂的游侠儿。
许攸说的这些,他早就考虑过,否则也不会如此犹豫。当年他劫走袁耀,临阵重伤袁术,这个仇恨不可能轻易化解。就算孙策不在乎,袁氏姊弟又怎么可能不在乎,找个机会报复实在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除此之外,丁夫人性强,丁冲自负,他们也不会忘记被休之辱。这不是一时一刻的麻烦,只要他活着,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冲突。
投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不能保证富贵和实力,迎接他的只有屈辱。这一点不用许攸来提醒他,他早就一清二楚。
曹操转头看看陈宫。陈宫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曹操苦笑道:“子远,士可杀,不可辱。孤虽无德无能,毕竟是先帝策封的蜀王,岂能任人宰割。只是形势如此,如何才能反败为胜,还望子远不吝赐教。”
许攸撇撇嘴,故作不屑。“欲以弱胜强,唯有孤注一掷,以求出奇制胜,舍此别无他法。问计之前,孟德不妨问问自己是不是愿意冒这个险。若是失败,可没有后悔的机会。”
陈宫笑笑,说道:“不会还是出兵荆州,或者行刺客之事吧?你刚才也说了,此计不可行。”
许攸心里本来就憋了一团火,此刻又被陈宫嘲弄,火气更旺。不过他早有准备,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冷笑。“公台,我不说,你想必也清楚,出兵荆州的时机并不成熟,刺客之事也非上策。且不说成功率极低,就算侥幸成功,也不能动其根本。”
“除此二策,还有何计可施?”
“兵法有云:致人而不致于人。吴蜀实力相去甚远,长期对峙,蜀必败无疑。欲寻主动,当以攻为守,诱孙策来攻,在我选定之地决战。”许攸顿了顿,目光扫过曹操和陈宫的脸。“你们想想,何处作战对我们最有利,又是吴军亟欲攻占之地?”
陈宫眉心轻蹙。“你是说以退为进,诱吴军入彀,然后重创之?”
“然。”许攸重重地点点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蜀国之困,在于三面受敌,左右支绌。若能聚集重兵于一路,斩其大将,或许能震慑强敌,鼓我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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