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阎行也有意要带严师去看一看自己营中的精兵强将,不是为了炫耀他的武德,而是要让严师看到自己当年的约誓已经在逐步践行。
所以,他们一行人,并没有直接去阎行的校尉大帐,而是先去了军营的校场上。
军中的曹鸢所部,目前正在驻防刚刚打下来的临汾城,翟郝所部也被派出去袭击平阳、襄陵等地的白波贼,马蔺、阎兴两部也各有差遣,故而在校场操练的,是徐晃所部补充的新卒。
徐晃所部虽然在强渡汾水、夺取临汾的战役中立下大功,但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虽说真实伤亡没有这么恐怖,但数量也超过了三成,因此不得不返回绛邑,补充恢复兵力,以图再战。
校场上,虽然训练的是新卒,但是徐晃的练兵有方,首要抓的就是这些新卒的纪律和服从,在号令森明的营地里,这些新卒受到那些久经战阵的老卒的氛围感染,在出操的时候,也是一丝不苟,看起来,倒也颇有几分精兵的模样。
现下,虽然校场上多了阎行这些不速之客,但站在土台上的徐晃却不动声色,只是派了一名军吏前来询问,有徐晃的以身作则,他麾下的兵马自然也是岿然不动、目不斜视,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
今日遇上的正好是徐晃带的士卒,若遇上的是马蔺或者是翟郝的士卒,却是还没有这样的严整森明,阎行看着这些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心中也生起了一股自豪感,他笑着对严师问道:
“严师,你观我这麾下的将士,如何?”
严师笑吟吟地捋了捋自己颌下的柳须,迎上阎行的笑容,说道:
“老朽虽不知军争之事,但也听过,自古精兵强将,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今日虽然不见风火山林、天阴雷震变幻诸事,但仅从不动如山而言,校尉麾下的兵马,确是一支强军!”
得到了往日自己招揽不得的严师的赞许,阎行心中也多了几分得意,他正想要开口谦虚一下,然后为严师解说一番徐晃领着兵马操练的阵势。
却听见严师又开始悠悠叹道:
“《孙子》言,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今日见校尉麾下将士,精力充沛、甲衣齐整,可知校尉平日之善养士卒也。”
“不过,《管子》也曾言,善为国者,遇民如父母之爱子,兄之爱弟,闻其饥寒为之哀,见其劳苦为之悲。老朽想起沿途见到的,绛邑、临汾皆百业蔽寥,民多饥色,而校尉耳中只闻兵马喧嚣之声,不听民众哀嚎于道,营中将士饱食而路有饿殍白骨,校尉又首谈兵事而非民生。”
“由此可见,校尉仅善为军,却不善为国!”
严师这样一席话说完,阎行原本还想要和他谈论兵事的热情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瞬间熄灭,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他是大汉的荡寇校尉,首职在平定贼寇,安民的事情还有地方长吏,绛邑、临汾的难民多是范镛、白波留下来的烂摊子,阎行接手之后,虽然实力有限,只能够招抚难民中的丁壮及其家眷,但也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为此,郑多、黄颇等人已经是忙的焦头烂额。
可如今,严师一口气,将就这些职责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好像这两县的难民,没有及时、完全安置,就是他的罪过一样。
这个锅,阎行还真不想背。
可是,阎行在沉默了一会之后,又想了想,觉得严师虽然语气过重,但话中也并非没有道理。
自己若是想要凭借河东之地崛起,那除了解决境内的白波军之外,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也是必须解决的问题,一味地推诿、撇清责任,这既不是谋大事者的胸怀,也只会在重逢的情景下,又让自己和严师、小鹿等人多了几分生疏和见怪。
“严师之言,行已受教,为国为军之论,发人深省,行亦当谨记,嗯,远足劳顿,还请先到帐中,容行设下酒宴接风洗尘,再向严师请教!”
说完之后,阎行就派人先领着严师、小鹿往自己的军帐方向去,自己落后一步,想了想,转身向身边的一名亲卫说道:
“你速去将戏、周二君召来!”
···
大帐中
酒宴已经设下,阎行身居主位,严师落座在客位,而戏志才、周良两人也陪坐在席。
小鹿知道他们要谈的事情,自己一介女流,在场难免不当,于是先行退下,跟随士卒,往别帐之中歇息了。
酒席虽然是用来款待严师的,但阎行刚刚已经略微摸清了严师的脾气,因此倒是没有大加操办,而是军中简简单单的普通饭菜,只是多了新打到的獐肉和寻常薄酒。
严师在看到这些普通饭菜之后,果然并不生气,原本严肃的神情反而还有所缓和。
酒过三巡,就在薄酒淡食之间,严师也毫不隐瞒,将自己的来历跟阎行等人浅谈了一番。
他姓严名授,字公予。本是京兆杜陵人,颇有家赀,性好游历,曾游学于王符、马融门下,自己又遍览众书,少有声名,曾受征召,出任京兆尹府中大吏,后因感于时局昏暗,自家妻儿幼子又先后感染瘟疫而死,性情大变,散尽家财,遁入山林,游历四方,不再过问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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