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汾阴津。
经过了一场激战后的汾阴渡口,仅仅陷入了一阵子的短暂沉寂,就又转入到了繁忙紧张的渡河进程中。
张绣和李儒同乘渡口处最大的一艘木船,由张绣的亲兵摇动船桨,慢慢地驶离东岸,转向宽阔的河中,往对岸的西河之地而去。
亲自带兵夺取渡口,衣甲上还沾染着渡口守卒鲜血的张绣在船尾处,按剑而立,目光望向了自己正在慢慢远离的东岸。
视野中,自家麾下的士卒有的还在解开缆绳,有的已经将船只划离河岸,还有的士卒正在放火焚烧剩下的舟楫以及栈道、水寨,准备将这里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火光在白昼中并不显眼,可冉冉升起的烽烟还是足以引起四野的注意。
这一场大火过后,郭汜大军的退路就算是被自己亲手给掐断了。
张绣看着那开始四下蔓延的火舌,暗暗想道。
只是这种亲手执刀的感觉,却并没有给他的内心带来多少畅快。也许自己这把刀,也不过是从一个人的手中,转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罢了。
“少将军,此番大功成矣,却孑立船尾,莫非你还有其他顾虑?”
李儒笑吟吟地走出了船舱,也来到了船尾处。
看着面前这个在不久前大发神威,亲率士卒夺取渡口的青年人,李儒的笑容中带着一抹欣赏之色,也开始了他心中的计较。
张绣在这个时候背弃郭汜,进入了左冯翊后,要想取得立足之地,必然要依仗三辅之中最强势力存在的李傕,但张绣不管在朝堂中,还是在李傕军中,都是孤立无援的。
或许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提携他一把。
毕竟,在西凉军的将校中,扶植培养属于自己的同党、爪牙,历来就是李儒的好手段之一。
董营之中的徐荣、阎行,包括后来被他看中、策反到了郭汜营中的白波杨奉,都曾作为他的军中同党、爪牙的存在。
只是徐荣、阎行这两人都先后背离了他,徐荣投向了朝堂,阎行选择了自立,而杨奉这个军中爪牙,在背弃郭汜,断绝郭汜大军退路这桩大事上,李儒稍一考虑之后,就径直抛弃了他。
自己也身处郭汜的军中,万一消息泄露半分出去,就是死无葬身之地,郭汜折磨与之作对的人的手段,李儒已经从郑多被当成人靶子活活射杀的惨状中见识过了,他可不想将自己也陷了进去,亲身去体验郭汜毒辣的手段。
所以,李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正值叔父身死、与选择撤军的郭汜走到了分裂边缘上的张绣。
而张绣,在下定决断之后,奔赴汾阴、夺取渡口这一连串的用兵,也充分显示了他有足够的胆气和军略。
甚至在他身上,李儒看到了当年徐荣还有阎行的影子。
这当真是一个不错的发现,李儒心想。
“我在想,后将军在听闻汾阴河津的渡船被焚毁一空后,会如何作为?若与河东兵马决战,是胜?是负?”
张绣望着河岸,如是说道。
听了张绣的话,李儒笑了笑,站立在河上,大功告成、脱离险地的他心情不错,当即悠悠笑道:
“后将军也是军中宿将,晓明兵势,当务之急,自然是弃了安邑,另寻退路了,说不定现下已经全军拔营西撤了。至于与河东兵马决战么——”
说到河东兵马时,李儒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阎行那张沉稳恭谨的脸庞,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声音也变得严肃凝重。
“只要是阎行的主力歩骑晚至三日,那后将军还有决战之机,若是早至三日么,那后将军的西撤大军,怕是危矣!”
说到“危矣!”时,作为怂恿郭汜用兵河东的始作俑者,李儒也同样望向了东岸模糊的地平线,他的声音中竟不自觉地带有一丝颤抖。
至于是兴奋,还是害怕,他也说不清了。
···
“可恨,小儿竟欲陷我于死地!”
行军途中,坐在马背上的郭汜得知了夺取渡口的张绣在渡河之余,一把火将汾阴渡的水寨、栈道、舟楫都尽数焚毁的军报,顿时气得七窍冒烟,厉声喝骂,吓得禀报的士卒都不敢起来了。
跟随在郭汜身边参赞军事的伍习看着暴怒不已的郭汜,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子,挥手让禀报的士卒退下后,才轻声向郭汜提醒说道:
“将军,昨夜火起,李儒和监视他的士卒也都不见了,此事只怕是一早就勾结起来的阴谋啊!”
得了伍习的提醒,暴怒中的郭汜内心大震,顿时睁大了眼睛,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昨夜里,郭汜大军的营中突然火起,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伙士卒,竟冲到了郭汜营寨中杀将起来,扰得郭汜军中大乱,以为是被河东兵马趁夜袭击了营地,连郭汜也被半夜惊醒了。
结果闹了许久,等到混乱平息,袭击者也被逐一击杀后,郭汜才得到了禀报,在夜间纵火、袭击营地的人,竟然是张济的亲兵!
又惊又怒的郭汜当即派人去张济营地召张绣前来,结果就又获知了张绣带着麾下的两百骑兵,趁着营中火气大乱之际,开了营门,连夜向西出逃,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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