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行字字千钧,直扣心扉。
但马腾已没有一开始的猝不及防,他憔悴沧桑的古铜色脸庞没有流露出任何痕迹,而是看着阎行苦笑道:
“将军何出此言?”
“马超放走敌将,暗中勾结河北,寿成公可知?”
“老朽委实不知。”
“呵呵,寿成公做下大事,却还要苦苦隐瞒,那就看看这一份马家人出首的文书吧!”
阎行起身将自己案前的一份文书扔到了马腾的面前,马腾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拿了起来,缓缓地舒展开来。
这是一份马家人,自家府邸管事马义的出首文书。
告发的,正是马腾暗中勾结河北袁绍的事情。
在满城校事严缉河北暗间的巨大压力下,马义犹豫了一阵,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将马腾告发了。
之前马超和马腾的一出苦肉计,瞒过了所有人。隐忍蛰伏的马超,作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所在,想要东西呼应,割据凉州,那么一些他做不了的事情,就必须由另外一个不会引人注意,又合情合理的人来替他明里暗里完成。
病入膏肓却还要大义灭亲的马腾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只有他以一个痛心疾首的父亲面孔出现,再私下辅以金银财帛,才能够说动杨秋做个顺水人情,将苦役营的马超调入自己营中,只有他继续留在长安城卧病在床,身在河西的马超才能够勾结河北、东西呼应,最终实现割据凉地的勃勃野心。
或许最初马腾对马超的自作主张又急又惊,只能痛骂“孽子,你要害了整个马家了。”,但事后,马腾还是默默帮马超圆了所有事情,并且在马超沦为苦役后,隐蔽地和河北的暗间搭上了线。
而马超,事败之后,宁愿对阎行冷嘲热讽,求取速死,也不愿意被撬开嘴巴,泄露出一丝有关马家人的信息来。
“你们父子二人的,当真是一对精致的野心家!”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阎行想到这对反戈一击、陷自己于危境的父子,煞气顿生,咬牙切齿地说道。
马腾没有听懂阎行的话,他的表现有些失魂落魄,在一切接近尘埃落定的时候,恐惧、贪婪、仇恨等等的心结却反而消失了。
他像是在感慨一件别人做错的事情。
“看来,我不该将他视如手足,留在身边十几年。”
“是你不该打瞎他一只眼睛,不管十几年来你待他如何,至少每次只要一照见铜镜,他就会记起当初的那一鞭!”
看到马腾这副模样,阎行冷笑着说道。
“是孤小看你们了,孤怎么也没料到,学圃种菜、垂垂老矣的马寿成,还留存有十几年前抹书间王韩的雄心斗志。”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也是老朽从将军这里学到的。”
十几年的旧事都不能再激起马腾脸色变化,阎行盯着那张苍老的脸好一阵子,突然向等候已久的甲士说道:
“送老将军回府。”
“你不杀我?”
“你来之前,孤确实恨不得杀了你,但现下,孤改变主意了,既然你是病入膏肓,那孤就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如果你不死,那你就在榻上亲眼看好了,看孤如何一步步将你们的谋划粉碎为齑粉。”
阎行大笑,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气势。
···
阎行终究没有手刃马腾,但在回府后的第二天夜里,马腾就突发恶疾,黯然离世了。
只是这个微不足道的消息已不能再激起阎行内心的丝毫波动,他已经向军中诸将宣告自己将亲率关西大军,郊外誓师东征,出崤函,援河南,迎击曹操。
从长安到弘农,沿途的粮草辎重在不断输送汇集,各郡县的傅籍的民役也陆续征召开拔。
长安城外,关西的精兵良将云集,军威赫赫,将士们摩拳擦掌,准备出关给来犯的敌军一个迎头痛击。
大帐内。
郊外誓师的时辰将近,阎行准备离开,帐外脚步声一阵急促,裴姝还是从城中赶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从某种程度上讲,出征前该说的话,昨日里夫妻二人就已经在人前人后说过多遍了,只是此次不知为何,裴姝出现了心神不宁,她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还出城赶来,冷静、忍耐、等待才是她应该做的,但她终究还是挣脱了以往身上的那种秩序感,赶来见自己的夫君了。
她察觉,昨日里阎行欲言又止,其实有些话是没有说完的。
“你怎么来了?”
阎行最终还是打破了沉默,看着裴姝问道。
裴姝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
“妾,妾还是有些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了。”阎行哈哈一笑,掩藏了嘴角的苦涩。
“孤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你无需再担心什么了。”
裴姝闻言,内心一阵触动。确实,东征前这几日里,阎行做了许多事情,许多以前他根本就没打算要做的事情。
任命贾逵为抚夷护军,都督安定、北地、上郡三地的军事,特命阎兴入城驻兵、护卫长安,并筹备细柳、霸上二营新兵的事宜,重拾裴姝在东巡后的暗示,让长子阎统拜留守长史严授为师,还上表请为裴徽等人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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