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鸢在晋阳城头忧心坐困孤城,他不知道,关东之地,还有同僚的处境比他更加窘迫。
金镛城内,面容憔悴的裴潜眉头紧锁地倾听着下属掾史的禀报。
曹军在梁县击杀翟郝、大败阎军步骑之后,势不可挡,顺势进军攻破伊阙关,其后曹军内外夹击又攻破了轘辕关、成皋等要塞,并在汇合了曹操亲率的后续大军后,进军洛阳城。
围攻不到三天,洛阳城城墙即告沦陷。
裴潜、魏铉只能够率军退往西北角的金镛城。
洛阳城城郭残破,致力于休养生息的河南地一直没有大兴土木重新修建,原先城中的一些建筑也因为天子迁都而草草完工,因此裴潜、魏铉根本就没有打算死守洛阳城,他们在曹军围城之后,就已经决定收缩兵力,退保金镛城。
金镛城是在洛阳城大体残破的情况下,经营河南的裴潜量入为出,近些年在洛阳依靠北邙山的西北角修建起来的一座小城。城小而坚,修建有多种城防工事,取名‘金镛’,有固若金钟之意,裴潜想要以此来作为洛阳的最后一道城墙。
凭借金镛城,不足万人的兵民抵抗曹操大军至今。
功曹张时说道:
“府君,魏校尉派人前来禀报,说城外的曹军将翟将军的尸首送回来了,还有来使想要见府君。”
裴潜摇摇头,挥手说道:
“曹操这是想要瓦解城中兵民的士气,将翟将军的尸首安置好,至于来使,不见也罢,将他打发回去吧。”
“诺。”
张时领命而去,裴潜看着他消失的身影,也无力地垂下了手掌。
城外的曹操真是一个棘手的敌人。
在围攻金镛城多日不下之后,曹操已经意识到了想要攻陷这座坚城,不能够单纯使用武力的方式,必须先瓦解城中兵民的死守的决心。
为此,他严禁攻入洛阳城的曹军士卒烧杀劫掠,如今又送回翟郝的尸首,一步步让守城的兵民失去抵抗的决心。
而裴潜对此,却无能无力。
他长叹了一口气,之前阎行势力急剧壮大的时候,河东裴氏也跟着水涨船高,甚至裴潜自己在听到那些“西方有新天子出”的谶语时,心中也动过一些原不该有的念头。
可现在河南沦陷、金镛被围,坐困孤城、有心无力的他倍感身心疲惫,若非还有援军东来的执念勉强支持着,几近万念俱灰的他都忍不住要先杀妻子,再自缢殉城,以免沦为阶下之囚,为曹军所辱了。
裴潜用布满血丝的眼眸打量着空旷的内堂,心中在不断发问。
“彦明,彦明,你现下到底在哪里?”
···
洛阳城外,曹军大营。
此时曹操的帅帐内,这一次随军出征河南的文臣武将都奉命赶来,聚集到了一处。
他们刚刚获知了一桩大河北岸的大事,一桩有关当前强敌阎艳以及他们临时盟友袁绍的大事。
曹操的心腹谋臣郭嘉正在一方舆图前,为聚集的众文武讲解不久前刚刚获知的北岸军报。
“据说当日河北大将颜良率两万步骑在射犬聚被麹义的轻兵所诱,趟河追击,在野外遭遇了阎贼的精锐步骑,两军交战,阵型不整的河北军队大败,主将颜良当场阵亡,部将眭元进、吕威璜、赵叡等多人死于乱军之中,两万河北兵马折损无数,几乎全军覆没。”
“嘶,这关西兵马,竟善战如斯!”
曹将邓展听完郭嘉的话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惊叹道。
说起来,这些年各有进取方向的曹军和阎军还没有多少交战的经历,唯二的两次作战都是同镇守洛阳的西凉骁将翟郝交手的,第一次曹军被西凉骑兵偷袭了粮草辎重,第二次骁将翟郝则折损在了战阵上,而与阎行的主力步骑作战的经历,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过。
邓展的惊叹,其实也是许多曹军文武的心声。
他们一方面吃惊于大张旗鼓救援洛阳的关西兵马久久不至,原来不是畏敌怯战,而是声东击西,转道大河北岸;另一方面则是吃惊于关西兵马的骁勇善战,竟然一举击败了河北军队,还在战阵上斩杀了袁绍的麾下大将颜良。
不过,也有曹将不这么认为,比如对上次阎曹之会自己失了面子一事耿耿于怀的曹洪就说道:
“河北颜良大败,我看未必就是关西兵马善战,郭祭酒方才不也说了么,是颜良自恃勇猛,落入了关西大军的圈套之中,才会出现败军杀将的祸事。不过说来也可笑,向来号称纵横河朔的袁本初,自从和西凉兵作战以来,胜少败多,我看他若无我们相助,迟早都要把邺城那点家底给败光了!”
面对曹洪无情嘲笑大河北岸的河北盟军,其他曹将也毫不忌讳,纷纷发出了哈哈的笑声。
的确,曹军对河北的临时盟友殊无善意,之所以愿意和袁军临时结盟,反攻河南地,根本原因,不是袁绍出卖了徐州,而是近年来关西阎艳的兵锋太盛,已经威胁到了许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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