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北方大战落下帷幕。
作为最后一战的蒲吾之战,三千鲜卑骑兵出人意料地击溃了驻扎在蒲吾的十几万河北大军人马,并在战后坑杀了俘虏的几万河北兵卒、民夫,将他们的尸首筑成京观,以此来炫耀武功,震慑河北的人心。
随后,大张旗鼓的鲜卑骑兵押解着少量俘虏和大批战利品撤军北还,沿途所向披靡,一路上河北郡县或据城自保,或弃城逃亡,没有一支军队胆敢出击拦截,就这样眼睁睁任由鲜卑骑兵耀武扬威地离境出塞,大获全胜,满载而还。
对于河北而言,这几年间接连不断的败仗,从未有一次如此严重的,河北的精兵良将几乎是一战而没,眼下单单是几万兵民尸首胡『乱』堆砌起来的京观和流窜的散兵游勇,就已经由市井民间的口耳相传,引得各类谣言满天飞,吓得黔首『妇』孺心惊胆跳,让河北人心陷入无尽的恐慌之中,边郡将佐畏鲜卑如虎,郡国守相担忧并地西凉兵的入侵,势力衰微的黑山贼也隐隐有死灰复燃、攻打郡县之势,境内的一些城邑甚至掀起了大小规模的叛『乱』······
当然,时下这些纷至沓来的坏消息,最让邺城大将军府担忧的,还是身处并地、河东两地的西凉兵动向。
在已经逃回邺城的田丰、逢纪等人看来,塞外的鲜卑、流窜的黑山都不过是纤芥之疾,无法威胁到河北基业,只有屡战屡胜,连破袁曹两家的关西阎艳明才是他们真正的心腹大患。
一旦西凉兵翻越太行山出兵攻袁,纵使田丰等人相信以关西之力无法鲸吞河北基业,但以当前的形势来看,邻近太行山东麓的一些郡县陷落却是难以避免的,局势如果急转而下,无险可守的邺城大将军府说不定也要迁往河间、渤海等地了。
所幸,在田丰、逢纪等人的日夜担忧中,最坏的情况终究没有出现,河东、并地等地的阎行军队按兵不动,迟迟没有对河北驻军的城邑发动攻击的迹象,两家的边界经历一番大战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去年袁绍大军发动秋季攻势前的状态。
渐渐安下心来的田丰等人,开始相信接连获胜的西凉军兵势同样到达强弩之末,至少邻境郡县在短期内是没有被大举侵犯的威胁了,他们随即将目光转向了忧患重重的河北内部。
的确,虽然麾下还有一些激进的将领主张趁胜追击、攻城略地,但身处河东的阎行已经决定罢兵休战了。
战时大规模的摊派赋税、征调民役已经激起了关西地区小规模的叛『乱』,虽然因为卫觊等人的及时应对,没有导致更大的祸患,但时下关东、关西各处仓癝里面的储粮已经耗竭,士马疲惫不堪,关西实在是没有再发动新一轮攻势的能力了。
而且病逝在叶县的戏志才的一封遗书,也更加坚定了阎行的想法。
在遗书中,弥留之际的戏志才耗费最后几分力气,写下了自己对北方形势的最后判断、尽管当时的他还不知道袁绍大军会在蒲吾这个毫无名气的小地方被鲜卑骑兵击溃,但对形势洞若观火的他在开头还是做出了关西一方获胜、关东袁曹两家皆败的预言。
只是他在随后的笔墨中,一方面点明了袁曹两家在这场北方大战之后失去了进攻关西的能力,可另一方面袁曹两家对抗阎行的盟约也会随着形势的变化变得更加牢固。
至少,时下唇亡齿寒的袁曹两家已经不敢再像最初出兵时那样各怀鬼胎:一边积极用兵侵占阎行治下的郡县,一边暗暗盘算着如何祸水东移,将出关决战的关西兵马引向对岸的盟友。
形势迫使他们联合起来,共同抵御来自关西的巨大威胁。
而联合起来的袁曹两家虽然没有了进攻关西的能力,可在协同防御上依旧有一战之力,加上荆襄的刘表已经提前退兵,如果阎行被这场大战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冒失地作出趁胜用兵、吞并两家的战略,那恐怕强弩之末的关西兵马难免要在深入敌境之后遭受败绩了。
因此戏志才在遗书末尾建议阎行罢兵休战,在关西生聚教训,观望关东局势的变化,先行攻取殷富沃野的巴蜀,待到时机成熟,再兵出崤函,大举进攻,一举吞并袁曹两家,统一北方。
与其说这是一封临终前的遗书,还不如说是戏志才内心对关西基业最后的牵挂,因为阎行读遍全文,没有看到戏志才在遗书中谈及到任何有关自家妻儿、田宅的家事,遗书通篇前后都是围绕着国事、天下事展开的,这让阎行读罢之余,扼腕兴嗟,痛惜不已。
“天陨英才,恨不得再与君运筹帷幄!”
此战大获全胜的骠骑将军手持遗书,瘫坐榻上,望着枝叶婆娑的庭院,神『色』黯然。
···
邺城,大将军府。
逃回邺城的袁绍虽然免为阶下之囚,但病笃的他再经历一番惊吓和颠簸之后,病情更加严重,无法升堂理事,近日更是病情恶化,膳食难进,只能靠着一点粥水、汤『药』支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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