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吞灭汉室的巨兽正在壮大,而自己就是以血肉饲养的众人之一。
更让田畴难受的是,骠骑将军阎行对自己一再推辞骠骑将军府掾史官职的行径毫不恼怒,反而格外地重视,一再厚加赏赐,对外则宣称自己的高风亮节和征伐乌桓向导之功。
这是在借着自己邀河北的民心,同时也是在诛自己的心。
在骠骑将军府延医送药、嘘寒问暖的关注下,田畴的病情愈发加重,终于到了一发不可收的地步。
“这些事情,,,不得让族中任何人知晓,你,你也不得出仕阎氏,我死之后,你扶棺回老家去,攻书力田,抚恤族中孤弱,教导好家中弟妹,我观北方战事仍未平定,家中田园虽然清苦,但于这乱世之间已是一方乐土······”
苏醒过来的田畴回光返照,竟然又絮絮叨叨地向长子吩咐起事情来,他原本还想多说一些,但旋即想到自己的长子才能平庸,吩咐太多反而会过犹不及,就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挣扎着将干枯的手臂从床榻上举了起来,斜指着南方说道:
“若有一日大汉的兵马北上幽燕,记得定要到坟前告知——”
···
关西长安,骠骑将军府。
形貌昳丽、锦衣轻裘的裴姝慵懒地坐在妆台前,她的肌肤细润如玉,绛唇娇艳若滴,腮边轻柔的发丝拂面凭添几分贵妇人的风情,只见她眼波流转,一手挽着自己柔细的青丝,一手使用玉梳慢慢地梳理着。
须臾,裴姝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玉梳,静静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
形貌纵使再如何昳丽,终究不能够掩盖自己已是年过三旬的妇人。
自从嫁给阎行之后,裴姝默默付出了许多。她按照那套古人贤良淑德的妻子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相夫教子,打理家宅,在艰难时岁节衣缩食、亲力纺织,甚至在安邑危急之际登上城楼安抚军心,对家中的诸多妇人、子女也待之以礼法,从无偏私。
然而,分隔两地、聚少离多的夫妻,难免产生了距离感。
近些年来,虽然关西兵马所向披靡,在河北、中原等地大败强敌,攻城略地、无往不胜,连带着安定经营、百业俱兴的长安日子也好过多了,眼见着自家夫君一跃成为北国之雄,裴姝不必像以往那样担惊受怕,但常年征战在外的阎行寄回长安家中的书信也越发稀少了。
风闻这一次阎行征伐乌桓获胜,滞留河北未归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在河北俘获了袁熙之妻甄氏,那甄氏乃北国绝色,有倾城之貌,阎行一见如获至宝,虽说还像以往那样将俘虏的女子悉数分赐有功将士,但这次独独留下了甄氏在军中侍奉他自己本人,呵护备至、深居简出,哪怕是常随左右的心腹文武也难见此女一面。
这些话裴姝在人前虽是嗤之以无稽之言,但内心却暗暗担忧上了。
聪慧如她,也明显感受到了随着阎行平定河北、声望如日中天,一些事物悄无声息的变化。麾下的诸多文武包括裴家人在面对阎行时,是更加敬畏,不再如以前那样直言进谏。
毕竟,袁氏基业虽灭,但袁氏的故吏旧臣还遍布河北,阎行这般灭人家门、夺人妻女的行径,只会让他以往就在关东不好的声评更加糟糕,不利于收服刚刚平定不久的河北民心。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瑕不掩瑜。阎行覆灭袁绍、新破乌桓,一举解决了北方数十年之间难以消弭的大患,声望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区区将袁熙之妻收入帐中的行为,又能算得上什么。
或许正因为这样,阎行才有恃无恐,麾下文武才知而不言吧。
当然,这类消息,也是无形间加重了裴姝的危机感。
自己的孩儿阎统已经快十岁了,作为阎行的嫡子,裴姝对他寄予了太多的厚望,而另一方面,裴姝对于阎统继承人的地位,也常有不安感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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