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省,榆树县城,六道沟镇。
天当正午,马明远出现在六道沟镇街头,丝绸商人钱磊在他身前引路。
钱磊没了在五常县时候体面,更没了昨晚好像叫花子般的狼狈,此时穿着一身随从的土布衣裳,脸上涂着蜡,满脸凄苦,不时的侧头偷眼去看身后的马明远。
这时的马明远同样换了打扮,穿着厚实的棉衣,外面还套了一件裘皮大衣,加上一顶裹得严严实实的貂皮帽子,十足十家道殷实的富贵买卖人打扮。
只是,这样一身装束出现在严冬中的镇甸中,尤其是周围人都是土布衣衫,有些人身上还打着补丁的情形下,实在是,啧啧,实在太过显眼了,即便扎在人堆中,也好像是鹤立鸡群,想不被注意都难。
在钱磊心中,早已后悔透了,为啥要答应这位祖宗的胁迫,跟着他过来榆树,瞧瞧,穿的这一身都叫什么啊,这年头哪个买卖人敢穿这么一身下乡?这不是告诉大小绺子的“好汉”们:“我是肥羊,快来抢”么。
只可惜,那个逼迫他的人就跟在身后,仿佛催命鬼似的默默跟着,每每想到这人,钱磊立马想起自家那惊魂一夜,顿时全身汗毛竖起,纵然大冷的天,背后还是汗津津的。
见着钱磊杵在原地发呆,充作马夫的陈二麻子不乐意了,上去恶狠狠的推了下他的腰眼,两眼一瞪,威胁的意思很明白。
咳——
马明远低着头狠狠干咳,狠狠瞪了一眼陈二麻子,走近了钱磊,仿佛是在吩咐什么,实则压低声音斥责道:
“怎么办事的,现在老钱是亲随,你是个马夫,你见过哪个马夫敢对东家的亲随这么嚣张跋扈?这点事都办不好,趁早给我滚回五常!”
陈二宝吓得直缩脖子,天啊,可不能滚回五常县,他在县局已经被打上“马派”的标签,成了人见人憎的人物,要是这位马长官都不稀罕收留自己,可让他日后怎么在五常县局混下去。
见到本来想表现的陈二麻子吃瘪,另一边的刘贵心中欢喜:
这次马明远要外出督查各派出所,他被姓马的一句话调出来,曹大鹏趁机把他从所属警队除名,算是彻底归入马明远手下。这下可好,一心脚踏多条船的他竟翻了船,只剩下马明远这条大腿可以抱。
只是,马明远身边早有一个陈二麻子鞍前马后,他之前的三心二意更是被马明远看在眼里,现在重新投过来自是心里七上八下,尤其是怕之前看不起的陈二麻子借机给他上眼药,此时看到陈二麻子被呵斥,岂能不高兴。
刘贵欢喜,自然而然冲过去扶住钱磊,恰好听到马明远在那低声问道:
“老钱,是不是已经到地方了?您可别过了正地方,还不知会我们一声!”
钱磊闻言,霎时全身汗毛再次炸起,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别看在五常县警局内部,马明远仿佛被排挤遭到打压,但在德昌号案子中的当事人看过来,这姓马的说得上是单人匹马,就一手扳倒坐地虎应家,用血染中街的七八条人命换来了在五常县的赫赫凶名,简直就是个“活阎王”!
现在被马阎王拎出来办事,不要说钱磊自己的小命,就是他的一家老小,还有自己劫后余生的绸缎铺子,也都捏在人家手里,试问,如此凶人突然口气不善对自己起了疑心,让他怎能不心惊肉跳?
钱磊连忙解释说自己没忘,就在前面,是一家烧锅。
所谓“烧锅”,是东北对自酿白酒的称呼,也用来称呼酿造白酒的买卖铺子。东北寒冷,有的地方,一年之中冬季足足占五六个月,若没白酒御寒,实在没法生活下去,故而,东北大地上遍地都是酿造烧锅的铺子。
最出名烧锅当数吉省的田家烧锅,其铺子占地之广大,虽然毁于中俄战火,遗址却被俄国人看中,在上面兴建起中东铁路筑路指挥所,渐渐以此地为中心,发展出一座当时极为现代化的城市——哈尔滨!
马明远望去,钱磊指的烧锅,铺面很大,在六道沟镇上也算是数得着的大买卖,看的他直咂舌:
虽然不是在榆树县城里头的铺子,可看看铺面大小,再瞧瞧门口那些等着搬货的车子,这家烧锅的买卖估计也不亚于德昌号。看来,还真是被自己猜着了,估计着,五常县干的那一出,还要在榆树六道沟再演上一回。
见他迟疑,钱磊几人也跟着原地呆住,小心翼翼的等着他发号施令。
马明远回过神,一看这个情形,低声喝令钱磊别发呆,作出亲随的样子,带着他们去烧锅里转转。
钱磊没法,明知道下面干的事,一个不小心就要送命,也只得硬着头皮往坑里跳,同时不住偷偷自我安慰道:
怕啥,自己这条小命,在德昌号就该丢了,现在活着都是额外赚的。
抱着如此想法,壮壮胆子,钱磊当先走进这家黄家烧锅,走动之间还不时的侧身为马明远引路,做足了亲随的样子。
进门后的马明远背着手迈着方步,在店铺内转悠开,左闻闻右看看,时不时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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