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账?”周况愣住了。
他傻愣愣地瞪着若无其事的女人,心里大叫糟糕。
平时他是不管内务的,可是家里的收入来源他还能不清楚吗?
郭宜臻进门之前,周况跟老娘两个人相依为命,靠平时卖点字画、代写书信、抄录古籍等,勉强维持着一个读书人的体面。
而娶了郭宜臻之后,好说也是给富贵人家当了女婿,他又已经过了在书院学习的年龄,每天光是结交朋友,想法子走门路都忙不过来,哪会去做以前那些买卖?
再说了,那哪能说是买卖呢,他现在想想都觉得不自在,忒掉身价。
以郭家的富裕,就算是从郭宜臻指缝里流出来的一点儿,都够他们原先的几个月花销。
多种因素叠加下来,周况不事生产,倒是更加精心地哄骗郭宜臻。
偌大一个周家,包括母子俩和郭宜臻这三位主子,还有享受着主子待遇的妾室依依,剩下的管家香嫂子、婆子三五人、丫鬟十余人,这么多口人,全靠郭宜臻那笔嫁妆撑着。
所以香嫂子才担心郭宜臻万一不在了,郭家派人把剩余的嫁妆运回去,那他们这么多人靠什么吃饭?
周况暗暗叫苦,她这会儿说走公账?
问题是,哪来的公账哟!
他并不是以为郭宜臻突然脑袋灵光了,而是更加坚信她是在吃醋!
要不然,怎么不针对旁人,只提依依的花销?
周况又得意又苦恼,他默默掂量一番他自己的小金库,觉得用来养依依一段时间应当不成问题。等过段时间,他把这个女人哄高兴了,莫说是一个依依的用度,他还能多要些出来填充他的小金库呢!
于是周况一点都没跟兰疏影争执,满口答应,好话是不要钱一样往外蹦。
兰疏影根本不想搭理他。
她这会儿坐着,是在等那个香嫂子送药过来,如果她的嗅觉正常的话,那碗药绝对有问题。至于具体效用,还得细测才能确定。
耳边这只苍蝇嗡嗡叫个没完,兰疏影也懒得跟周况要那剩的一点儿药底,她等着看香嫂子等会端上来的是什么样子,是谁的问题就清楚了。
她偶尔嗯哼两声算是应答,其实是在检查,看看这身体有没有习武的资质。
郭宜臻的优势有两样:一是钱,二是她这张遗传自陈太后的漂亮脸蛋。
诚然,兰疏影完全可以去招几个像样的打手,可是打手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在她身后跟着,某些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没令她太失望,郭宜臻的身体虽然不是上乘资质,不过只要选对了功法,循序渐进地调理,先打熬基础把体质提上来,兰疏影目测习武之后练到小成境界应该不会太慢。
在这个位面,她只要能把一本功法练到五六层的水平,应该就绰绰有余了。
毕竟她是皇帝的姐姐,而且还是太后跟前夫生的,身份略微尴尬,他总不会派她上战场,要那么高的武功派不上用处。
“娘子,娘子?”苍蝇又开始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兰疏影瞥了周况一眼:“药拿来了?”
“呃,还,还未。”
周况跨到门边去看了看,正好香嫂子端着托盘过来,他一把接过,讨好地送到床前,药味飘过他鼻下时,周况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异光。
“娘子,药来了,快趁热喝了吧,你这两日病着,为夫可心疼了,一行字都读不下去,全在惦记着你。”
兰疏影把一切收入眼底,似笑非笑地取过药碗,见他紧紧盯着,巴不得她立即送进嘴里,愈发肯定这药有问题,“你出去,看见你在这我喝不下去。”
周况错愕,沉默了几秒,果真出去跟香嫂子站在一块,两人嘀嘀咕咕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
终于安静了。
兰疏影舒了口气,用手扇动几下,凭药香辨认出几味药材,怕认错了,她又浅浅地抿了一口,随即抓过枕巾吐在里面,卷起来扔到地上,最后用袖子抹掉唇上的残余。
不是毒,但对一个深宅妇人来说,不亚于害命的毒药。
这是大剂量的绝育药,药性极强,对身体的伤害一旦造成,一辈子都难治愈。以郭宜臻的底子来说,这碗药如果灌下去,别想有自己的子嗣了。
这种事稍微一思量就能明白。
郭宜臻现在一心扑在周况身上,可如果她有了孩子,心思必然会分给孩子一大部分,对周况和这个家,她就不会再那么傻愣愣地付出了。
郭宜臻对待感情很拎不清,可她毕竟是大商人的女儿,精通算学,做生意很有天分,周况一定舍不得这棵摇钱树。
他就是想留着郭宜臻,源源不断地生财。
要是郭宜臻以后发现自己生不出孩子,再被周母多斥责几次,那股愧疚就会让她选择继续忍让,一边卑微地受辱受苦,一边心甘情愿赚钱供养周家母子,以及其他能给周况生孩子的女人。
要是像那样活着,真连周家养的一条狗都不如。
兰疏影顺便把这个发现告诉了识海里的郭宜臻,后者情绪很激动,死活不相信这是真的,除非有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辨认。
“可以,没问题。”兰疏影淡淡地回道。
“娘子,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兰疏影看向周况,冷漠而不容置疑地说:“去把邹师傅请来,我有要事找他。”
邹师傅又是何许人也?
那是郭宜臻跟她父亲最后一根联系的纽带。
她出嫁那天,因是远嫁,郭淮德在最后关头心软了,派这位武艺高强的护院头领随行,如今人在周家外院工作。
得到主家传唤,邹师傅捋着一把浓密的胡子,压下疑惑,跟着月萍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到内院门前,月萍先去回报,再回来带他进去。
床前挡上了屏风,模模糊糊的一团人影,他从声音里认出,里面的确是自家小姐。
可是她的吩咐让他更摸不着头脑了。
“劳烦邹师傅现在带人去升平街与长定街的交汇口,摆上桌椅,把这碗药原封不动放上去。在我请的人没到之前,这碗药只能经邹师傅的手,其他人不得靠近……”
“然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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