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听范业文问道:
“哦,你听见你大爷跟别人都吵吵啥了?说来给我听听。
说得让我高兴了,我给你糖吃。”
小孩儿一听,哦豁,有糖吃。顿时眼睛就亮了,吸溜一下鼻涕:
“真哒,真能给我糖吃?”
在他们这个小山村,非逢年过节,一般是吃不着糖的。
便是逢年过节,得到的糖也绝对不会有多少。
因为在过去,糖可是相当金贵的东西。
即便是地主老财,也不舍得常吃。
所以糖对小孩儿的吸引力,那是相当大的。
至少要远比铁蛋威胁他的打屁股来得更厉害。
范业文嘴角一翘,点点头:
“对,真给糖吃,不骗你。”
小孩儿一想到待会可能就会拿到糖吃了,禁不住咽了咽口水,正要讲话。
就听见铁蛋“吭吭,嗯——”。
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他在那儿蹲坑拉不出来粑粑了呢。
小孩儿吓得一缩脖,他爷爷打人老疼了,要在吃糖还是挨打之间做出选择,可太难为人了!
他瘪了瘪嘴,低下头不吭声。
范业文狠狠地瞪了铁蛋一眼:
“你若是喉咙不舒服,我让我的弟兄们帮你治疗一下,你看如何?”
只见话音刚落,就从范业文身后站出来俩膀大腰圆的兵丁。
都勾着嘴角,恶狠狠地瞪着铁蛋发出一阵狞笑。
可把铁蛋给吓屁了。
赶忙连连摆手:
“不,不敢劳烦大人,小老儿的喉咙已经无事了,不用不用治疗了。”
范业文这才又转过头来对小孩儿说道:
“你要是不说,我可就问别人了,糖自然也都给别人吃了哈。”
小孩儿一听,那么好吃的糖,可不能便宜了其他人呢。
赶紧开口说道:
“我说我说,就吃马肉的那天吧,我大爷特别不高兴的从外头进来。
我爷爷就呲哒了他两句,说他不像个男人。
然后我大爷一生气,披上老羊皮袄就走了。
临走之前,说是要做出个男人样儿来,嗯,我大爷走了以后,我奶把我爷好顿骂。
然后,然后我大爷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天,都再也没见着他回来。
他们都说我大爷可能被狼给吃了,再也回不来了。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就知道这么多,我我说完了,你答应给我的糖呢?”
范业文身上还真有糖。
他这不是有家族遗传病么,就感觉人生无常,说不定啥时候,他也病发躺那儿动弹不了了。
人生太苦,平常可不就得多吃点甜的么。
不然,活着可也太没意思了。
不过这时候乡下小孩儿能吃到的糖,都没啥包装纸,散装的居多。
基本就搁油纸里头一包,大多是芝麻糖之类的。
这个芝麻糖,大都是用甜菜做的。
先把甜菜里的糖稀给熬出来,在里头加上炒熟的黄豆面或者芝麻、山核桃仁之类的馅料。
再经过糖坊的师傅们进一步加工处理,然后切成一段一段的,吃起来酥酥脆脆甜甜的。
范业文拿出来的就是这种。
小孩儿一看,乐了。伸手抓过芝麻糖,塞嘴里就跑到他娘身后躲起来了。
其实范业文也知道从这小孩儿嘴里八成问不出来啥。
只是他心情烦躁,没事儿找事儿,在这瞎折腾。
站在他旁边的兵丁,跟随他多少年了,两人关心杠铁,就跟他说:
“大哥,差不多行了,咱们也别跟他们这些个土包子们废那些话了。
管他们无辜不无辜呢,一起杀了就是了。
我还就不信那个邪了,那些个当初劫你们的贼子,看见他们家的亲人都因为他们没了,心里会好受得了?
死多容易点事儿啊,咱们不能让他们轻易地死,还就得让他们尝尝亲人死绝的那种锥心刺骨之不可。
也让他们体会体会,咱们那些被他们杀死的弟兄们的家属,所受过的心痛滋味。
这才是对那些个丧心病狂的贼子们最大的惩罚!”
其实为什么范业文心情烦躁呢,就在这儿呢。
临来的时候,无论是他上头的长官,还是手底下的兵丁,都有致一同地认为,过去嘁哩喀喳把这村子里住着的人,全都给屠了就是了。
至于说花大力气,费那个劲儿找元凶,完全没那个必要。
但范业文这人基本的良知还在呢。
他认为这么做不应该。
谁有罪惩罚谁,这才是正理。
那些没参与过的人,让他就这么直接领着人给咔嚓了,他良心上是一万个过不去。
滥杀无辜,那又与贼人何异?
那不是作孽呢么。
所以他进来村子里以后,一直找这个问话,找那个问话的,实则是在拖延时间。
希望那些个打劫过他的贼子们,能主动跳出来。
只要他们出现,自己绝对带领着手底下的这些兵丁们,把他们一网打尽,绝不留情。
可要让他对这些无辜的村民们下手,他是真做不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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