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杨没有回家,他骑着车穿过工厂宿舍,穿过弄巷,看了一眼马路对面已经亮出昏黄灯光的工厂。
胃里像是有刀割,比现在劈头盖脸呼啸而过割在脸上的风严重多了,齐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着要去哪里。
等他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脑子里的恍惚劲消下去,眼前的男人正好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杨杨?”齐杨不喜欢这个称呼,特别是来自一个自己谈不上熟悉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男人眼里有诧异,也有惊喜,还有说不出的一股同情,“你吃饭了没有?”
他面前是以前只有一面之缘的摩托车行。
自行车“哗啦”一声倒在地上,男人赶紧帮他扶起来。
“我想看看......看看我妈......”齐杨的声音沙哑。
男人反应了好久才从齐杨那低沉而绝望的声音里明白,齐杨是真的想要来看看自己妈妈的。
“上来吧,”男人蹬上自行车,看着齐杨,“我现在带你去。”
男人做到了自己作为一个正经情人该做的事情,杨果是永远都不想在弄巷里的,就算是尸首,化成灰,都要远离那个小镇。
天黑得快,齐杨坐在后座上看着县城风貌渐渐变得冷清。
男人也姓齐,齐杨不懂杨果怎么想的,就在这两个姓齐的人手上,送掉了自己的一辈子。
想了一阵,他倏地睁大了眼睛。
不!不是两个姓齐的男人,是三个!自己何尝不是呢?
那晚上杨果不是要带着自己离开的吗?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胃里一阵难受,皱着眉头按着自己的胃部,微微弓着身子,几乎一天,除了吊盐水和消炎药,他没吃任何东西。
男人看着齐杨那单薄的身子站在杨果的墓前,没敢靠近。
墓前的鲜花还是他放的,齐杨一直在抗拒回来直视这件事情,现在来了,他却没有了欣慰的感觉了。
齐杨苍白的脸色总让他觉得不放心。
怎么能放心?齐建设入狱也没有和杨果离婚,自己名不正言不顺,齐杨内心也抗拒,他无权再插手别人的生活了。
纵使自己爱极了杨果,也没有资格再插手别人的事了。
他害了杨果,也害了齐杨的人生。
每次他来看杨果的时候,总是在想:要是自己那天请假早点回家陪着杨果去,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要是自己没有和杨果在一起过……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当他听见齐杨的嚎啕大哭的时候,心如刀绞。
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来这里的时候,心里的情感到是底爱意还是歉意了。
齐杨就这样跪在杨果面前,哭喊声冲击着他的耳膜,他觉得此时此刻他站得还太近了,他想起在葬礼上,齐杨跪了一天一夜,跪得自己的眼瞳都发神了还是不肯起身。
那时候他还觉得他太过冷漠,其实不然,齐杨这种性子是从小的压力使然的。
他不想去问是不是齐杨遇到什么事情了,这个点儿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炸开了,炸得人全身发麻、炸得刺耳、炸得心碎成玻璃渣。
齐杨也许从来没有这么哭过,那张淡漠的脸实在和现在面目狰狞的人不搭配。
男人皱着眉看着,看着看着眼里的恐惧徒然升起,齐杨开始呕吐,呕吐物沾上了墓前的石台,沾上了齐杨的衣服。
是血!
虽然天已经快黑了,那红黑色的东西让男人整个毛孔都张开了。
他扶起齐杨,齐杨的脸上泪迹斑斑,身子都在颤抖,咬着牙捂住了自己的胃部。
“妈......”齐杨咬着牙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好久都迈不开心里那道坎儿,许久都不来看你?
对不起我那天没能救得了你?
还是对不起,我曾经怨恨过你。
...
这场面太吓人了,以至于站在静谧的医院走廊,男人都没反应过来。
齐杨胃溃疡到胃出血,仅仅只用了几天的时间,而他明明前一天晚上才被送到医院经过治疗?
他看着躺在病房里的人,和医生说着话,说起来也很无力:“我不是他的家属......他妈妈,过世了,爸爸......爸爸还在,在监狱......”
“他一个人住。”在医生和护士的诧异表情里,他捕捉到了他们之间的猜疑。
医院人来人往,老医生和老护士什么没见过?他哑然。
“医药费我出,手续先按照能办的办吧......”男人看着眼前的入院登记的纸。
齐杨那个胃,也吃不了东西,输着液,男人坐到他身边:“要不要给你的老师或者同学打个电话?你这个样子明天就不要去上学了。”
齐杨的脸上更加苍白了,病态的面容,双眸无力地垂着,却看着手机。
手机虽然是静音的,但是男人还是看到了屏幕上弹出来的短信。
齐杨淡淡地摇了摇头。
“齐杨,齐叔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这么久了,你还过得好吗?”男人犹豫了半天开口问。
当然不好,好能好到医院来?
齐杨却点了点头,注视着手机里的消息却不回复。
齐杨像是抗拒说话了一样,又恢复那个冷漠且不带感情的少年模样。
男人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杨杨,你妈妈的事情,齐叔对不起你,要不是我,她也不会遭此横祸.....”
他感觉到齐杨的眉头,皱了一下,还是紧张地咬了咬牙继续说:“杨杨,要是你愿意,我愿意照顾你......不是齐叔想要逼着你和你爸爸断绝关系啊,就当是赎罪吧......”
“你妈妈以前也说过,我和她在一起无论是出于什么,都是有罪的,要说赎罪,就让我在最大的能力范围,给你最好的生活。”
齐杨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这样的逻辑让他不知道现在能哭还是能笑。
“我也想,反正我也姓齐嘛,她的儿子也能是我的儿子的。”男人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掌,上面常年的机油都和皮肤融合在一起了。
他抬头,正看见齐杨脸上又出现了两行泪水,不过他不觉得这是自己把人弄哭的。
“你妈妈是爱你的,想要给你好的生活。”男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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