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杭城。风和日丽。杨柳依依。
刘达成走在嘈杂的人群里,毫无目的地瞎逛。他身后二三十米远,跟着常青和吴海涛。
过了大半天,他们逛到灵隐寺。这里依山傍水,风景迷人。由于周边障碍物较多,也容易被人打黑枪。像钱军这样的高手,在两百米开外弹无虚发,想要取刘达成性命并不是一件难事。
一个身穿袈裟的和尚立于寺庙门口,看见刘达成等三个人过来,不由眉头一皱。这三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戾气,几乎可以闻到死人的气息。这种气息都是长期以来在血腥环境下形成的。
“阿弥佗佛,不知三位施主有何贵干?”
和尚双手合什,嘴里喃喃而语,像背书似的。刘达成面带微笑,尽量表现得和善一些。
“师傅,世道不太平,没什么安全感。想进寺庙烧一柱香,祈求平安。不知可否?”
“欢迎施主光临。三位施主且随我来。”
世道太乱,百业凋蔽,连灵隐寺也没几个人。两个小和尚在院子里扫地。还有三五个和尚在颂经。喃喃的经文从佛堂传出来,刘达成一句也听不懂。
走到大雄宝殿门口,刘达成驻足,习惯性地扫视一眼,竟然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睛!那双眼睛躲在藏经阁的窗户后面,在密切地注视着他们。
钱军!
刘达成不由心中大骇。难怪杭城的日伪特工和警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几乎把整座城市都翻了个遍,仍然找不到钱军,原来钱军躲在灵隐寺来了。
联想起象山县钱家村后的宝林寺,刘达成瞬间明白过来。其实只需要根据钱军的出身,就很容易推断出来,他躲进灵隐寺是有他的历史渊源的。他的师父慧缘法师原本就是佛教中人。谁能保证慧缘法师有没有同门师兄弟在灵隐寺出家?
这么重要的线索,居然被日伪特工界给忽略了。好在刘达成此番来杭城,根本就不是想要钱军的性命。他只不过是受李士群之命,出来透口气,执行任务而已。至于结果如何,那不是人力可以为之的。
当刘达成和钱军四目相对时,钱军也确定刘达成看见自己了。两个人原本就见过面,只是对彼此的底细并不清楚。直至刘达成拜了佛,烧了香,走出寺庙,钱军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们。
钱军随时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刘达成明明看见了他,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让钱军更是疑惑。整整一夜,钱军无法入眠,害怕刘达成来个突然袭击。
一天,两天,三天。灵隐寺风平浪静。
刘达成把手下人分成十个组,每组两个人,分头外出侦察。无非是做个样子,让张伯林他们知道,自己是干了事的。
钱军是个易容高手。其实他一天都没有闲着,时而化妆成捡垃圾的老汉,时而化妆成拉黄包车的车夫,时而变成为摆摊算命的瞎子。实际上都是在找机会杀人!
这天傍晚。刘达成带着常青和吴海涛回到警察局。清点人数时,发现第八组的文奎和时强并没有归队。一直等到深夜,仍然不见两个人的踪影!
凭经验,刘达成觉得文奎和时强已经凶多吉少。果然,第二天早晨,警察局接到报警,在西湖边的草丛里发现了两个人的尸体。这两个人都是被人折断颈脖而死。凶手实力强悍,一招致命。
接下来的三天,天天都有人走上了不归路,弄得人人自危,连一向不怕死的吴海涛也面露惊惧之色,说道:“处长,找个借口,我们撤吧。这样死人,我们也死不起呀。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我们带出来的人全都回不去了。而钱军的影子都没有摸着。”
这就是刘达成想要的效果!
李士群想拿刘达成当试验品,想看他的好戏。他就有意表现得弱智一点。只要保证自己不死,借钱军之手,把那些所谓的“兄弟”全都送上西天。钱军似乎也领悟到了刘达成的用意,杀敌之心越来越狠。
一个月黑风高的子夜。刘达成突然出现在灵隐寺藏经阁,把钱军惊吓得不轻。
钱军连忙伸手去摸腰间的手枪,刘达成的枪已经对准他的胸膛。
“别动,容易擦枪走火。我无意伤害你,我们还是坐下来谈谈吧。”
钱军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戾气,相对刘达成而言,他还是弱了不少。刘达成身上的杀气,似乎是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平时他很内敛,一旦发起狠来,突然间就像变了个人,变得连钱军都感到恐怖。
两个人坐在藏经阁的椅子上,窗外就是风景旑旎的寺庙。由于不知底细,刘达成更加需要启动“读心术”。他发现钱军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疑惑。
他究竟是什么人?汉奸?不像。军统?也不像!难道是中共地下党?为什么他上次会在灵隐寺放过自己?为什么他会装模作样地派人到处抓我?......钱军的脑电波传到刘达成的大脑,让刘达成感到震惊。
至少,钱军对于自己已经没有了杀意!
“我一来到杭城,就差点被你一枪爆了头。噗!脑袋就像一个烂西瓜似的,真有趣啊。”
刘达成说的是马奔被爆头。那个场景有点血腥,让他连续做了好几夜的恶梦。
“对不起,当时我真的是想干掉你。在我的眼里,你是狗汉奸!”
汉奸前面还要加一个“狗”字,还说得咬牙切齿。刘达成能体会到钱军内心爆发出来的愤怒。
他冷冷地问道:“乱世生存法则,你学过吗?”
钱军愕然地看向刘达成,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身处乱世之中,生存需要大智慧。钱军能想到的不是投降,不是当叛徒。他是在生命垂危的那一秒,最后放弃了抵抗。又是在为了护国宝的最后那一秒,干掉了两名随从,又一次走上了抗日的道路。
现在,他感到最悲催的是,汉奸不想当。重庆方面他也回不去。对于中共地下党,他又不了解。所以,他只能当独行侠。拼命地杀鬼子,杀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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