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白衣人还真看了她手中长剑一眼。
只是一眼而已。
一向骄傲自得的女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说楚留香有令任何人,哪怕是他的敌人都心生好感的能力,那么白衣人就拥有一种所有持剑者敬畏的神圣感,只因这是一个为剑而生、而痴、而迷的人。
要在这样一个人面前亮出自己的剑,无疑是需要勇气的。
楚留香浑身一震,情不自禁站了起来,“西门庄主!”
果然是西门吹雪!
李忘尘双眉舒缓,长长呼出一口气,也连带着李莫愁一同站了起来。李莫愁这时已满脸畏惧想要离开,只是被李忘尘强行拖曳。
西门吹雪无视了楚留香,来到了李忘尘和李莫愁的面前,着重看着李忘尘。
西门吹雪道,“我听过你。”
李忘尘笑道,“这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西门吹雪道,“任我行不是个好对付的敌手,但你也不该用剑偷袭。”
哎呀,这事儿犯着人霉头了……
李忘尘一下子想到了面前这人的性格,脸色僵了一僵,随后自然道,“好吧,我承认我是做了这种事情,但我当时也没办法,西门庄主若要与我做过一场,我绝不逃避。只是期望庄主以大事为重,等待邀月怜星之难过去后再谈可好?”
若论痴迷于剑,薛笑人给西门吹雪提鞋都不配——这毕竟是个能将告白说成“我是柄剑,你是我的剑鞘”的人。
西门吹雪甚至都不允许任何人以剑偷袭敌人。
这当然略显霸道和多管闲事了一些,但这毕竟是江湖,武功够高就是可以任意制定一套规则,让其他人来遵守,好人诛灭恶人,恶人损人利己,爱剑者尊剑重剑,都是一般无二,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
李忘尘才没有闲工夫谴责别人呢。
若西门吹雪有教育自己的想法,他的应对便非常简单:那就打啊!
西门吹雪却忽然道,“你以为我是个怪人?喜欢管别人?”
李忘尘愣了一愣,“嗯……”不是吗?
西门吹雪道,“你为何偷袭?”
李忘尘道,“江湖险恶,危机四伏,不偷袭怎有生路?”
西门吹雪道,“但我却认为江湖本来是不险恶的,只因卑鄙、偷袭、谋算的本事太多,人的心思太杂,才将江湖变得险恶。”
他深深看了李忘尘一眼,“这个世界不应该干净一些吗?”
李忘尘不知为何,竟从这番话里听出了一番无奈和绝望。
那无奈和绝望像隐藏在冰块里的火焰一样难以察觉,此刻却清晰无比地从言语中传达过来,李忘尘能从其中感受到这样一件事情:西门吹雪,这位未来的剑神,心中却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悲怆。
这个世界太脏,而他太干净。
李忘尘忽然道,“原来我错了。”
西门吹雪问,“你错在哪里?”
李忘尘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天上的人,根本对人间毫无怜悯。但我现在才深深明白,你反而是太怜悯人才远离了人,所以你也根本不会因为我以剑偷袭而对我动手,对不对?”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而你真正的意思是:任我行,你为什么要那么厉害,你为什么非要逼他偷袭,你为什么要以强凌弱,你为什么要玷污别人的纯洁——”
李忘尘莞尔一笑,直视西门吹雪,忽然发现面前这个人褪去了某种光环,成了一个近在咫尺,真真正正的活生生的人,“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你只是为我感到不值得!多谢你了,西门庄主!”
这一番话,固然令李莫愁迷迷糊糊,颇为不懂,旁边的楚留香却细细思索起来,有种恍然大悟感。
其实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虽然相似,但有绝对的不同。
其中一点是,西门吹雪常年来都会追杀恶人。
虽然这番行事颇为奇怪,乃是沐浴更衣、斋戒三日,为了给不相干的人复仇,奔走千里去杀另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按说是正道行事的法则,但他又有极为霸道的规矩,宣称什么用剑偷袭不好,不准任何人以剑偷袭,若有人偷袭,便都要问过他的剑。
但江湖厮杀,哪里有不偷袭的?这样的规矩,不嫌多管闲事吗?
这就不免让他的风评略显古怪几分,从“冷若冰霜专杀恶人”的高人气男神,变成了“冷若冰霜专杀恶人但是怪癖很多行事魔怔”的剑疯子。
相比之下,叶孤城独居海外,从未做过什么好事,居然也被视作正道人士,而西门吹雪却成了亦正亦邪的怪客。
毕竟偶像这种东西,是要神龙见首不见尾,有点距离感,才更有几分味道的。
此前楚留香也这样看待两人,因而对西门吹雪敬而远之,但现在他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这么多年来,西门吹雪说是不准人用剑偷袭,但纵有真正杀死用剑偷袭者的事例,也是对方真正做了恶的情况。
那种常人为求自保或保护他人所用的偷袭,他只不过是警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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