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居然给这年轻而病态的苏梦枕服软。
这不能不让人感叹。
同时也让人分外觉得,六分半堂是不是已经在金风细雨楼面前全无胜算,否则以雷损心狠手辣、霸气绝伦的枭雄之姿,怎会在自己的地盘,拿出如此低的姿态?
不过,真正的虚实,其实只有苏梦枕、雷损、狄飞惊、雷动天、白愁飞几人。
而如果杨无邪在,他也一定会懂。
雷损的低姿态,其实是为了试探苏梦枕会否得寸进尺,一方面是苏梦枕确实势大,数年来拿出好几招妙棋,广纳贤才,压住了六分半堂一筹;另一方面,则是因狄飞惊经过上次孔雀楼的会面,判断出苏梦枕的病情的确很重,时日不久。
一个时日不久的人,做事当然会急。
而一个稳操胜券的人,做事自然更躁。
就算他不着急,也会有力量令他着急——周围那一个一个满脸笑容的金风细雨楼人物,心中都已经将雷损看成了不堪一击的人物,这份心态会令他们导向自我毁灭的结果。
苏梦枕自己也会被这股力量所摄,到时候将明知错误而不可阻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也只有这样,雷损方有可能看到这位从出道以来就异军突起、不可抑制的新兴霸主的破绽,并制造出六分半堂又一次在江湖波涛中稳如泰山的不败神话。
苏梦枕当然也清楚这点,所以他反而要更气盛,更气焰。
自某个时间段后,他方醒悟到自己和常人的生命尺度从来不同,行事不可避免地变得偏激,并且停也停不下来,金风细雨楼也从此开始步入正轨。
赵铁冷就是鲜明例子,一旦开始使用卑鄙手段,这东西便深深进入苏梦枕的生活,无奈而无法拒绝地成为一种习惯。
而今日同样如此,两虎相争,有胜有负,这本来就是常理。
雷损选择急流勇退,将短暂的强势、局面的胜势、场面的优势送给了他,苏梦枕也没有理由不接受。
因为他确实时刻能够感受到生命的力量流逝,每一天睡着之后都会担忧第二日能否再次醒来,这样的心理折磨是许多人无法想象的,更将他的生命整个的锻炼成不可动摇的神兵。
或许自己会露出破绽,或许这自己构造的局面,到时候反而成为自己的束缚和阻碍,但苏梦枕已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雷损守株待兔,苏梦枕火中取栗。
雷损只求万全,苏梦枕剑走偏锋。
雷损好退让,苏梦枕喜猛进。
在常人眼中,则无疑是雷损尽显颓态,苏梦枕声势浩大。
他们就好像是两个演员,共同维持着一个舞台,前者选择了一种自己喜欢的演法,后者选择一种自己擅长的演法,非但互不干扰,甚至成全对方。
但世事从无绝对,纵然聪明如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多走的路是否正确,对方是否胜过自己一筹。
越是走到高位,他们越觉得无法把握的事情增多。
少数能确定的事情,则是在彼此之间,雷损能感觉到苏梦枕锐利难当却又冷静自制,苏梦枕感到雷损忍辱负重而能不动声色,在更上层的局势上,两人迄今仍是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这是往年所感受不到的东西,两个人都知道决战之日已近。
不过,毕竟有一个仇统在捣乱,他们始终还是无法放下顾虑,真刀真枪的对决。
现在的当务之急,无疑是解决这个在京城中胡乱杀人、祭拜魔刀的狂人。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暗地里若有将其收为己用的机会。雷损自然不会在意种种劣迹,他手下早已良莠不齐,无需在意名声;而苏梦枕更极有把握,只要仇统配合,有太多手段对方变成一个人人敬仰的英雄人物。
他们各自的手下虽死在了仇统手中,也并非全无感情之辈,但却总能在真正大事上抛却个人的喜恶。
两人谈着谈着,那你攻我守,你进我退,你强我弱的势态,忽然发生改变,他们同时耳朵一动,嘘声静止。
过得一会儿,才有六分半堂的属下传来消息。
“方小侯、狄小侯、刑部朱老总、傅中书亲自到来。除此之外,还有蔡太师、秦相爷、高太尉、诸葛神侯各自的代表,蔡太师派遣来了大开大合三神鞭,秦相爷那边来了门下四大护卫‘穷凶极恶、歹毒绝狠’,高太尉这边则来了自己的养女高寄萍高老大,至于诸葛神候……并非是四大名捕,而是名为王小石、郭大路的两位陌生人物。”
苏梦枕和雷损对视一眼,两个你死我活的对手,在这一刻有了某种亲兄弟也未必有的默契。
他们深深知道,这些人如此大动干戈地到来,一半是为了仇统这么个狂徒,另一半则是关注苏梦枕和雷损之间的冲突。
上次孔雀楼事件,秦桧、高俅、蔡京、方应看、狄青麟未能亲至,只是派遣人物暗中调查,完全小看了宋虚所能引发出的事件,显然十分后悔,这次再不愿意落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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