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尘换了身装束,来到蓝衣桥旁边的红绸子客栈,等待着雷纯的到来。
他现在可低调了许多,戴着顶斗笠帽子,衣衫灰不熘秋,看上去像是个为生活忙得不可开交焦头烂额的江湖人,这是张炭教会他的,这小子会“江湖八大术”,易容手法可堪比慕容家的阿朱。
如果说阿朱更着重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令男的变成女的,令喉结变得平缓,令肩窄变成肩宽,令软胸变得硬实,那么张炭更着重于通过各种小细节营造出李忘尘是别人的效果,比如举手投足、衣食住行以及各种各样的小习惯。
当然,他们两加起来也比不上化龙无相功在骨骼、皮肉上的根本改变,不过那就不是易容术的范畴了。
坐在此地,能观赏到过处的船只,也能听到江湖中的传闻。
有人说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大战在即,不知谁胜谁负,有人感叹诸葛先生惨遭奸人所害,蔡京一伙势大,未来的临安府恐怕难见青天,还有人说诸葛正我沽名钓誉,武功不如人意,死了正好,更有人以近似讲述恐怖故事的口吻讲出魔刀仇统的几次凶杀桉,令人毛骨悚然,惊起好一些年轻少年少女的惊呼。
李忘尘听到这些,有时候忍不住想笑,那是因为那一个又一个的遐想太过天真,又有些时候会皱眉深思,因为这些老百姓都在一个又一个的高层下惶恐不可度日,还有些时候会苦笑,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诸葛正我是否知晓自己死后的评价。
若给他肆意妄为的机会,他恨不得一跃而起,招呼周围的所有人,大声告诉他们:你们不用怕,我马上就会让整个临安府平安下来,你们也不要误会诸葛正我,他到死也想着你们呢,还有仇统,他一点儿也不可怕,他内心是个阳光大男孩呀!
可惜他肆意妄为不得,这一切一切的话语永远也无法倾诉出去,只有他自己和极少数人明白。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感叹,自己是不是有受虐狂倾向,明明可远离红尘,偏偏要踏入这一片乱局里面。
不过李忘尘不后悔就是了。
当他在这儿胡思乱想时候,耳朵忽然一动,抬眼看向了门口。
一个矮个子,戴布帽,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身影,从那边钻了进来,红绸子客栈的小二想要询问,她抬手一招,声音故作粗犷,“多谢小哥,定了位置了。”
李忘尘招招手,“这边。”
那身影转过头来看向这边,一对美目与李忘尘正面撞上,她顿了一顿,似乎一时不敢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近。
这小小插曲没令任何人在意,等那身影过来,坐在他的面前,李忘尘却忽然低声问,“雷姑娘,你知不知道,那小二哥自见了你后,现在正失神想着一件事情?”
男扮女装的矮小身影,自然是雷纯,她见到了李忘尘,其实还有些紧张,但没想到李忘尘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雷纯眨了眨她好看的眼睛,回过头看了那小二一眼,发现那小二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连忙故作镇定的移开目光,指了指小二旁边的红辣椒,“哇,辣椒。”
然后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般的回过头,趴地身子,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耳朵,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睛左看右看,有些紧张的问,“他怎样了?”
李忘尘笑道,“他在疑惑你身上为何那么香,为何那么有女人味儿,为何这样有遮掩不住的国色天香。雷姑娘,你下次若要再女扮男装,一定谨记要把自己弄得脏一些。”
雷纯呆了一呆,她还以为自己偷跑出来的事实给雷损知道,不由得抿了抿嘴唇,笑道,“宋大哥是在夸赞我么?”
李忘尘道,“我只是将自己所看到的实话实说,倒不是刻意奉承,起码那小二哥和我可没任何关系,咱们俩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哎,若非我与他素未谋面,雷姑娘又要遮掩身份,我一定拉他来喝上三天三夜不可。”
雷纯听到这儿,笑得更加合不拢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你原来这样会俏皮话。”
李忘尘耸了耸肩,“我倒没怎么觉得,我难道不是个严肃正经的好男儿么?”
雷纯本来已收敛笑意,这下却更绷不住般噗嗤一声,“哈,你何时严肃正经啦?宋大哥,我没想到你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好似比你那令临安府震动的武功更好,我许久没有如今日这般笑着了呢。”
李忘尘为她拿起一个倒扣的杯子,然后掺上了茶水,“其实我得承认,我是不怎么严肃正经,不过正因为我天生爱笑,即使长得不咋地,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这样惹人喜欢,可见笑是人生一大美事。而如雷姑娘这样漂亮的女孩儿,经常笑笑倒是件好事。”
这话让雷纯收敛了笑意,她忽然叹了口气,并伸手接过李忘尘递给她的茶杯,小声说道,“多谢啦。”
声音温柔甜蜜,清清凉凉,如雪从屋檐的一角簌簌落下,抓了一把嚼下去,才发现里面掺了有白砂糖,甜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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