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蝗虫就好像没有尽头一样,越往前越多。
道人骑驴悠悠而过,直到亲眼看到,才明白灾祸的惨痛。
路上经过一些村庄,发现都是空荡荡的,往日里的田园之乡,如今渺无人烟,一片废墟。
有的早已人去村空,四处落满灰尘。
有的则是新去,就连舍弃之物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还希望归来之时,能够看到它们都在,一眼能知家家户户离去之时是经历了多少不舍和纠结。
田地里中一片荒芜,一切被啃食殆尽,蝗群过后,留下了一地空白。
翻过一片荒地,走上高处田埂。
道人望向下面的目光突然停了。
四处荒芜的田地上,唯独有这一片竟然还有着麦子。
年前十月播种,经过冬季,开春的麦子发芽,显出一片绿色,散发着希望的光芒。
不过如今大半已经枯死,整个田地之上有着点点湿意,看起来有人极力想要挽回,但是却无济于事。
此刻,天上那浩浩荡荡的飞蝗经过此处,不断落下朝着农田钻来。
顷刻间田地之上已经满是蝗虫。
“哦!呼!”
“去!”
而田间有一干瘦的身影,拿着一面锣敲个不停,不断高呼呐喊,想要将那些蝗虫吓走。
想要让飞蝗不要落下,而是直接飞过。
“铛!铛!铛!”
“去!去!去!”
那是一个老汉,虽然瘦但是黝黑的皮肤充满了力量感,脸上爬满了皱纹,是日日田间地头辛苦劳作带来的,更是如今大周天底下千万农家百姓的缩影。
而这日日辛苦劳作也仅仅能够勉强换来一口饱饭,碰上这灾年,便是天塌山崩。
“铛铛铛!”
“去去去去!”
老者奋力敲打着锣,光着脚丫子一遍又一遍的在田地里奔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呵斥。
并不高大的身影与那遮天蔽日的飞蝗相比,显得如此渺小。
就好似凡人在与煌煌天意相争,与命运相抗。
但是那蝗虫却依旧不断落下。
这浩荡天灾,岂是人力所能挽回。
老汉敲打得累了,却一无所获,最后茫然望着漫天飞蝗,和枯死了一半的田地和不断被啃食的麦子。
只能跪坐在地上掩面嚎啕大哭。
回过头,刚好看到了田埂之上迎面而来的少年道人。
道人惊讶的看着这快麦田,而老汉却更加震惊的看着道人。
老汉提着锣就冲了上来,擦了擦脸,朝着田埂上面的少年道人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再看了看其来的方向,一看就知道是从灵州外边来的。
立刻说道:“你这哪里来的后生,别人都往外面跑,你怎么还往回跑?”
道人骑驴走下田埂,看着田地问道:“老丈,要帮忙吗?”
老汉自己都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在笑自己刚刚无用的举动,还是笑这世道。
干涩笑声之中的苦,只有老汉自己知道。
“不了不了,没有用的,就算没有这飞蝗,还有大旱,这麦苗活不了的。”
“老汉也知道没有用,只是……”
“恨不过啊。”
老汉将锣一敲,发出铛铛的响声,然后朝着天上大喊。
“吃吧!吃吧!”
“都吃个干净!”
“吃完就赶紧走吧,回天上去吧,以后莫要再下来了。”
像是喊给蝗虫听,又更像是说给天上的神明。
民间传闻蝗灾都是传闻天帝从天上放下来的,用来惩罚世间的,当吃够了一定的田地之后,人的罪孽消散,便会重新回到天上去。
要不然如此多的蝗虫是从哪里出现的?民间无法想象,只能归于神明。
道人牵着驴走下,老汉却从一旁的包袱里拿出了水。
“后生,走了很久了吧,坐下来喝口水。”
道人和驴在田埂上坐下,陪着老汉一起看着田地,还有远方。
二者却都没有说话,可能是因为此情此景,实在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喝了一口老汉递过来的水,老汉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硬饼子。
犹豫纠结了一下,将这个饼子使劲塞到了高羡的手中,
“后生你吃吧,吃完了赶紧逃荒去吧,你年纪不大,后面还长着呢?”
老汉劝解着道人,让他打消再往前去的念头:“这里位于灵州边界,往南边去,那边都有吃的,总能够活下去。”
“再往前面,到处都是大旱,那情况你这后生不知道。”
“反正是去不得,万万去不得。”
道人沉默了一会,拿着老汉给的饼子,还是咬了一口。
不好吃,但是却让人莫名觉得珍贵。
道人开口问道:“既然可以逃难去南方,老丈为何不肯离去?”
老汉坐在田埂上,摸着自己铜锣上的凹陷,摇头说道:“老汉都这么大年纪了,不走了,也走不动了。”
“老汉在这种了一辈子的地,活到这岁数也够了,不想客死他乡,死也要死在这里。”
故土难离,传闻客死他乡之人回成为孤魂野鬼,人死求的便是一个魂归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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