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元曾听李明光讲课的时候提到过,这个隐藏的小洞窟内密密匝匝地堆满了成捆的经卷、文书、绣画、法器,从地面垒到屋顶。
这就是后来举世闻名的敦城藏经洞,现在编号为莫高窟第17号洞窟。
第17号洞窟内藏有4世纪至14世纪的历代文物6万多件,这是20世纪初中国考古学上的一次重大发现,震惊了世界,此后又由此发展出着名的敦城学。
从藏经洞中出土的文献约在五万件以上,其中百分之九十左右是佛教典籍,还有道教、摩尼教、景教等其它宗教的典籍,以及官府文书、四部书、社会经济文书、文学作品等大量世俗文书。
文献中除大量汉文写本经卷外,也有藏文、西夏文、于阗文、梵文、回鹘文、粟特文、突厥文、龟兹文、婆罗谜文、希伯来文等多种古文字写本。
除了文献之外,还有若干铜佛、法器、幡、幢、绢纸画、壁画粉本等物。
站在藏经洞外面,张天元颇有些感慨。
因为他知道,里面的东西,早已经没有了。
那个长宽只有2.6米、高3米的方形窟室内壁上,绘有菩提树、比丘尼等图像,中有一座禅床式低坛,上塑一位高僧洪辨的坐相,至于经文,则是一卷不剩了。
造成这一切的,自然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王道士。
这个世界上没人见过王道士。
但这个世界上有不少人恨王道士。
从留下的照片来看,王道士猥琐乾瘦,一脸老皮,眼小无光,眯着的眼睛中透着迷惘无奈,善良中有狡黠和执着。
额上有极明显的三道深纹,看出其有饱经风霜的经历。
身高不过四尺多,比胖人的腰围还短,算上他穿的埋埋汰汰的粗棉布道袍也不会超过四十五公斤,让人担心西北的沙尘暴能把他扬起卷走。
但就是他在一百一十六年前五月二十六日的一个意外发现,成就了乃至世界最伟大的考古发现。
我们现在评的每年一度的全国和世界十大考古发现算什么?
那天,就是这个貌不惊人且有些卑微的王道士发现了敦城莫高窟的藏经洞,就是这个王道士开启了一扇通往世界文化宝库的大门。
就某种意义上讲,是王道士拉开敦城学的大幕。
一九二七年,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为王道士拍下了一张并不成功但却十分珍奇的照片,谁知道王道士眯着本来就有些“鼠目”的双眼,望着那远处的敦城石窟在想什么?
这个死后被“镇压”在僧人圆寂塔下的道士,哪里会想到死后百年依然会毁誉参半,依然让人切齿痛恨呢?
王道士的真名叫王圆禄,湘北麻城人。
张天元推测其家境破落,贫寒到不得不从军吃粮。
因为王道士粗通文字,有一些文字历史方面的知识,否则文盲,即使打开藏经洞,也会把那一洞的宝贝当作引火烧灶用的干柴。
看他那鼠目獐脑样,估计在家也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亲的孩子,送去当兵,生死由他去。
这就导致王圆禄退役以后也不回他湘北老家,而是就地谋生,现在所有文献中皆无王圆禄念家念父母之词,推断他从军之时便斩情断意,家不留人,人亦不再恋家。
瞧王圆禄那一米六以下的身材,在西北甘州青州一带当兵也不会被提拔为军官,兵役一满,自寻出路。
王圆禄经哪位大师点化,在哪座观中为道皆不知。
在发现藏经洞前,王圆禄可能活得就像河西走廊党河西岸上的田鼠,谁会注意他呢?
王圆禄终于变成了王道士,他沿着敦城的党河东岸终于走到了敦城石窟,他是由一三○窟一直走到着名的北大像第九十六窟。
王道士尽饱眼福,他趟着没脚的流沙,从盛唐的大佛,初唐的坐佛,五代的拜佛,中唐的坐佛一路走过,在一一二窟的着名中唐乐舞壁画前把王道士看呆了,荒凉之中他走近壁画,眨着小眼看不够。
王道士有点艺术细胞,他知道一五六窟的晚唐时期《张议潮出行图》,一五九窟的文殊变中伎乐壁画也让他这个浑浑沌沌的人能浮想联翩,他在第一五九窟中唐时期雕塑的**的活菩萨前拜了又拜。
踏着流沙荒草,他走到石窟尽头沙堆半掩的三座破旧小庙前,这三座小庙当年顺坡而建。
当地老乡称之为上寺、中寺、下寺,上寺、中寺已住着几个喇嘛,日子过得也贫苦艰难,只有被流沙埋半截的小寺。
那座不知何年何人建的小庙还空着,王道士就住进去,他把小庙改为道观,似乎还起过一个观号,然已不可考。
王道士一贫如洗,三餐不保,饥寒交迫。
那时候莫高窟几乎淹没在流沙与荒草之中,人迹罕见,狐狼出没,黄沙漫漫,与外界隔绝。
但王道士有道术,他一是传教,二是通道,三是会看相算命,占卜冠名,渐渐王道士的信徒多了,进观求教的多了,观中香火旺了,王道士俨然为莫高窟的掌门人了。
王道士把化缘所得,做道场所得,请人来打扫清除莫高窟中的积沙,修补残缺的石窟,清理道路,莫高窟渐渐有了人气。
至此,王道士开始活得有滋有味。
衣食不愁,香火不断,信徒不少,略有节余,可以雇人清理洞窟中的流沙,动物的巢穴粪便,还雇人抄写洞窟中的佛语,修补洞窟中残缺的雕像。
迎着那莫高窟沙丘顶上的余晖,王道士在新修的窟前小路上走起来都像绅士一样迈起四方步来了。
张天元曾经查阅了一下他能查到的资料,世界上所有人类文明的重大发现,几乎都是在极其偶然的时候被无意中发现的,王道士的发现也证实了这一点。
一九○○年五月二十六日,王道士雇人在离他住的下寺往北几十米远的三层楼洞窟清扫完毕,这三层楼洞窟现在编为莫高窟第十六窟,它的甬道北壁出现了一道裂缝,清洁人告诉王道士,王道士并没有多注意。
后来王道士又雇了一位老人在甬道内抄写经书。
坦率地说,王道士是位虔诚的宗教主义者,出家无所求,只是求平安,对佛对道是发自内心的信仰和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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