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阳光正好,但湖笔街却分外阴森:这是一条长一百多米的仿古街道,街两边是鳞次栉比的笔庄,却有三分之二都闭门谢客了,另外三分之一的笔庄门可罗雀。
街上空无一人,好不容易看到一位清洁工扛着扫把走过,连忙凑上前去询问:“师傅可知松鹤笔庄在哪?”
松鹤笔庄是刘昌明和湖笔厂笔工一致推荐的。
十五年前,笔庄店主、江西进贤的制笔世家章小华,因为仰慕湖笔的声名,背井离乡来到湖城。十五年后,一个从进贤来湖城朝圣的外地笔工,竟然成为了湖笔的招牌。
章小华出生在江西进贤一位毛笔世家,他对毛笔的情愫来源于父亲。
“我从小和毛笔特别亲,不是因为毛笔能写字作画,而是毛笔能换化肥!”
章小华的父亲曾经是进贤毛笔厂厂长,但是他任厂长时期正赶上“文革”如火如荼的日子。
“全国都在破四旧了,毛笔厂当然也处于半停工状态了。但是公社又不敢完全把毛笔厂关了,因为那时的进贤,就毛笔还有点名气,每当工社没钱买农药化肥时,公社书记就来找我父亲,要毛笔厂开工制笔换农药。”
父亲是个传统的老笔工,对毛笔心存无限敬意,认为用毛笔换农药是对毛笔的侮辱,但是却又不得不为之。
正是因为对农药的需求,让父亲的毛笔工厂在那非常年代还能断断续续开工。
年少的章小华自小就在毛笔作坊摸爬滚打中爱上了湖笔。
上世纪90年代,章小华很快在进贤毛笔界闯出了名声。
他曾经带着最满意的几支毛笔找到荣宝斋的专家评鉴,得到一句评语:“真看不出,进贤也能制出这样的毛笔,竟然有几分湖笔的味道了!”
这句话改变了章小华命运,他决定到湖城看看,真正的毛笔应该是怎么做的。
章小华离开进贤老家来善琏这毛笔之都朝圣后十五年,当他成为湖笔翘楚后,却发现湖笔大有被进贤毛笔赶超的趋势。
“湖城地区,因为人力成本、原材料等原因,近几年毛笔生产已经大不如前。”说到湖城制笔业的衰落,章小华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次,我到善琏周边的一个村子里收购羊毛。老远就看到羊倌正在杀猪,我纳闷了,问羊倌,你宰了这么多年的羊怎么突然改杀猪了。羊倌反问,你用过这么多年羊毛,羊没穿马甲你就不认识了?我定睛一看,好家伙,眼前的这只,长着羊的外表,却有着猪一般的体形。”
张天元也乐得前俯后仰,但眼前的这位笔工却是一脸苦笑。
讲起了“羊变猪”的原因。
最开始,羊毛衫走俏,于是人们就让羊少长羊毛,多长绒毛;后来,羊肉更好卖,于是羊就尽长肉不长毛了。
善琏地处市场经济最发达的江浙地区。
农户养殖的羊、兔的各项生理属性等都紧跟着市场的需求而变动。
以前,制笔人从来没为羊毛操过心,因为善琏附近的村庄,随便就能找到上好的山羊毛、兔毫。
后来,附近的羊基因变异,笔工们只能去浙南的深山中寻羊;再后来,大环境变迁,让深山中的羊也不能幸免,笔工们只能去西北寻羊。
如今的羊毛、兔毫的质量,相较于以前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湖城虽然有延续千年的制笔传统,技艺精湛的笔工,但如今却面临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处境。
“现在,即使能寻找到适合制湖笔的羊毛,羊毛质量也大不如前。再加上制毛笔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已经越来越不适应江浙地区的经济大环境!”
难怪湖笔街上,虽然笔庄林立,但是很多笔庄只有个空壳。
偌大的湖笔一条街,除了举办湖笔节时能热闹几天,平时几乎都见不到人,很多笔庄都不再从事湖笔生产,甚至直接从西江进贤进货。
“如果这样的趋势一直发展下去,湖城在不久的将来,将可能让出一千多年来中国毛笔业中心的位置!”
章小华说到湖笔,语气中有不尽的感伤。
自己十五年前,为了做最好的笔工,背井离乡来到湖城。
没想到,十五年后,自己成为湖笔界的“顶尖高手”后,湖笔作为一个行业将面临黄昏。
从湖笔街出来之后,张天元见到了休息得差不多的刘昌明。
这位老人又带他去了蒙公祠,这座因种种原因被毁掉的小庙今天被以数倍的规模重建于镇东。
这座颜色鲜艳的小庙里面除了供奉着蒙恬及其夫人的崭新雕塑外,见不到太多的烟火味。
倒是蒙公祠旁的一座红墙绿瓦的古庙引起了张天元更大的兴趣。
走近一看,原来古庙唤作“永欣寺”,通过门口的介绍,这才知道这座庙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代,曾是善琏镇的地标性建筑之一。
永欣寺里面介绍最多的是王羲之的七世孙智永禅师。
果不其然,又是一位跟湖笔息息相关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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