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整理规矩后,宋澈便携手图雅,离开府宅乘马车赴宴。
胡人的宴会,与梁人向来不同,极少开在宫廷中,更喜好摆设在户外。
大都东城外,有一片茂密的山林,胡人专门将其圈化作猎场,供给皇宫贵族狩猎消遣。
冬季,万物躲藏。
狩猎,也变得不同寻常。
只要能满足猎杀的快感,于他们而言,是人还是动物都有无所谓。
王公贵族们会找奴隶主购买奴隶,将其圈养一段时间,以保证健康,随后将他们放入山林,任由他们逃跑躲藏,自己则牵着猎狗、带着弓箭、骑着马匹,在奴隶身后追逐猎杀。
高级的动物,越享受杀戮,人恰恰是如此,茹毛饮血的本性只是被掩藏,但从未在内心深处消失。
宋澈与图雅抵达会场时,大都里的王公贵族以及各部落首领皆已差不多到齐。
“宋先生,请上座。”阿尔罕见宋澈到来,主动起身将宋澈迎至右一席的位置。
在宴会上,座位的排序往往与身份挂钩,除了主人家的大汗之外,能坐上首席之人一定身份尊贵,偏偏却是个梁人。
让我高处不胜寒么?
宋澈心中冷笑,婉言推辞道:“阿尔罕大人是胡国的头号大臣,我的席位怎能高过于你呢?我还是坐在最后一排好了。”
“哎。”阿尔罕拉住宋澈,“宋先生乃天朝使臣,这首席除了你之外,还真没有人能有资格坐,更何况,”
他斜了一眼宋澈身旁的图雅,扪胸行了个礼,笑道:“您是图雅公主的丈夫,也是我们胡国的驸马,理应成为坐上之宾。”
既然如此宋澈也不客气了,还之一个微笑,拉着图雅欣然落座。
不出意外。屁股才刚刚坐上软塌,便听到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问候:
“图雅,今日可是大汗的寿诞呀,你作为晚辈,怎么连真面目都不肯露啊?”
说话的正是前几日在丝绸店铺门口所遇到的那个叫做“塞敏”的肥婆,她是图雅的姑姑,自然也是王公贵族,她与一个中年男人同席坐在左二席,身份地位着实不低。
“咦?大都中何时多出来一位公主啊?”
“是啊,图雅这个名字,我可没有一点儿印象呢。”
“你为何要下嫁给一个梁人啊?”
有了塞敏的开头,其余贵妇跟风冷嘲热讽,很显然她们早已串通好,先前宋澈在宫廷中舌战群儒,侮辱了她们的男人,这会儿她们要在图雅身上进行报复。
一群看热闹的豺狼虎豹,一群狂吠撒泼的母狗,将胡人的卑劣,自私,优越彰显得淋漓尽致。
“各位远道而来的部落首领,我告诉你们啊,图雅她可是我们大都中最漂亮的女人了,相信你们也很期待的模样对不对?”塞敏在一旁煽风点火。
各部落在外,还真不一定见过图雅,他们都抱有期待的目光。
塞敏与一众贵妇,则已做好了嘲笑的准备。
“老实说,我就是害怕诸位因为我的身份而对公主带有偏见,毕竟胡族第一美人儿,却嫁给了我一个梁人,唉……”宋澈佯装叹气,冲图雅使了个眼神,“公主,那就揭开面具,让他们看看你吧。”
图雅点点头,缓缓揭开面具,露出自己那张毫无瑕疵且精心打扮的脸,她犹如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将自己的美貌撒向天地,我的所有贵妇都成了衬托鲜花的绿叶,在她面前花容失色。
那些外来部落的首领的王子与少主们,皆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被她的美貌所迷惑,同时更加嫉妒宋澈。
塞敏张着几乎快要被惊掉的下巴,“这……怎么可能!她脸上明明有一块疤的!前几日我还亲眼看到了的!怎么突然间便消失了!”
“你瞧她的皮肤,白得简直不像话!”
“她该不会是修炼了某种邪术吧!”
男人嫉妒宋澈艳福不浅,女人嫉妒图雅的肤白貌美。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宋澈当着众人的面,一把将美人搂入怀中,哈哈大笑:“感谢大家的慷慨与祝福,我相信图雅一定会给我生个健康强壮的儿子,而且……还能姓宋。”
杀人诛心!
“哼!”
终于有个年轻的部落首领按耐不住情绪,怒拍桌子起身问向帖木儿:“大汗,去年我三番五次来大都提亲,您却以没有适龄女子为由拒绝了我,那她又是谁?大汗您这样做,很让我们这些臣服于您的部落寒心呐!”
“就算大汗您看不起我们这些城外的部落,也不能将公主嫁给一个梁人啊!”
“对啊!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就应该嫁给草原上的英雄汉子,一个梁人他何德何能!”
“难道大汗您这么做是打算与大梁和亲了么?那还要我们招兵畜马做什么!”
草原上的男人,占有欲往往都很强,嫉妒使得他们几乎抓狂。
帖木儿哪里能想到,原本是为挫宋澈的锐气,最后却变成了被各部落声讨。
胡国强大的政权本就是由各个部落共同缔造,要将他们的联盟所瓦解,用离间之计最为有效。
“呃,将公主下嫁给这个梁人,其实……并非本汗的意愿,但是……她……她……”
帖木儿面对众部落首领的声讨,俨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只得以目光向阿尔罕求助。
阿尔罕却冷冷地斜了一眼宋澈与图雅。
本就少与人接触的图雅,面对千夫所指,也有不知所措,她低头轻靠着肩膀,轻声呢喃:“还是丑点儿好,还是丑点儿好……”
宋澈还给阿尔罕一个微笑,悠然端起酒杯,一边慢品,一边看戏。
见声讨声越来越大,阿尔罕硬着头皮冲各部解释:
“诸位首领族长,事情并非如你们所想的那样,大汗将公主下嫁给这个梁人,绝非是想要与大梁和亲,而是……而是为了更深远的考虑!具体如何待本次宴会过后会与你们详谈,今日是大汗六十大寿,莫要让这些我琐事坏了咱们的喜庆……”
经过阿尔罕好一番狡辩后,声讨才渐渐平息下来,但美丽的公主下嫁给梁人这件事,已如一根肉刺深深扎在了这些“套马的汉子”的心头。
任何决裂都是先从一条不起眼的小缝开始。
宋澈今日目的,已达到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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