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她,病情如何了?”
“唉……你还是亲自进去看看吧。”
二舅妈孙春雪不论言行举止,还是待人态度,都要比大舅妈郑秀娥得体太多。
她亲自将宋澈与沈文君领至侧室前,“老太君就在里头静卧,人多了免得打扰,还是你们自己进去吧。”
侧室内置办得十分朴素,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张床榻,一个侍女,纵横商场几十年的老太君,仅此而已。
老太君闭目呻吟,双颊异常红艳,脸上都脱皮了,明显是在发高烧。
见外婆如此模样,沈文君咬着嘴唇,站在榻边不知所措,只得轻声问一旁侍女,“芳姨,外婆她可还好?”
芳姨是老太君的贴身侍女,人已过中年,她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这时,床上的老太君,沙哑着喉咙,“是……文君来啦?”
“外婆……”沈文君扑上床榻,忍着泪水,却不敢大声,“外婆您安好,孙儿与孙女婿来看您了。”
老太君缓缓伸出手,抚摸着沈文君脸颊,眼睛只能眯开一条缝,“小姑娘都成亲了,外婆还差你们个红包呢,呵呵……”
“外婆您快快好起来,孙儿还要与夫君来给您敬茶,讨您的红包呢!”
“傻孩子……令母可安好?”
“好,好。”
“令堂可安好?”
“也好,也好。”
“那便好,儿好,女儿好,媳妇好,女婿好,一切都好……”老太君挤出一滴泪。
沈文君也禁不住眼泪决堤,趴在床边失声痛哭。
宋澈却将芳姨拉至一旁,低声问道:“芳姨,外婆病倒几日了?”
芳姨打量了一番宋澈,才说道:“算起来,已有四日了。”
“在倒下之前,可有什么病根?”宋澈又问。
芳姨摇头说道:“我可是将老太君照顾得好好的,十几年来磕碰都没有,也不见她有什么旧疾病根。”
“食宿出恭可还正常?”宋澈继续问。
“每日素斋两碗,戌时入寝,卯时起床,午时还要小憩一刻钟,出恭也十分正常,”芳姨说着,又疑惑宋澈:“沈家姑爷,你是郎中么?”
宋澈虽不是大夫,但这将死之人与害病之人还是能分出来的。
人之将死,必有衰相,色衰,心衰,体衰。可老太君意识清晰,不仅能认出沈文君,还能与之流泪交心,且听侍女说,吃喝代谢一切如常,也无旧疾,也无烦恼,这岂是寿终的前兆?
她大可能是突发热病,高烧不退导致奄奄一息,若是能将烧退去,指不定能有机会好转。
宋澈折回床边坐下,抓过老太君的手,号了号脉搏,虽有气无力却跳得飞快,他又问道:“外婆,可否将舌头伸出来让我瞧瞧。”
沈文君昂头疑惑,片刻变作了迫切,她的男人她最懂,绝不会平白无故,“外婆,您便按照夫君说的做。”
老太君缓缓伸出舌头,舌尖泛红,气血很足。一个血气旺盛之人,无论如何也与天衰挂不上钩。
“外婆,您此刻哪儿不舒服?”宋澈又问。
老太君有气无力道:“我这头胀眼花,嗓干舌涩,呼吸困难,浑身都疼……”
“还身体燥热却不出汗,偏偏又脚底心发凉,稍有风吹又冷得发颤?”宋澈问道。
老太君沙哑道:“对,对……”
“哈哈哈……”宋澈摆手大笑:“外婆您,无恙矣!”
“哎呀!你有办法便治嘛!还卖什么关子!”沈文君急得跺脚。
宋澈转头招呼芳姨:“劳烦替你我去打两盆水来,一盆热,一盆冰。”
芳姨瞥了一眼床上的老太君,却质疑道:“老太君发热已有四日,你又不是郎中,安敢乱治?”
宋澈微微皱眉。
从刚进屋时他便发觉不对,老太监脸上都烧掉皮了,床边却连一盆降温的水都没有。
一个司职十几年的侍女,怎连冷敷如此简单的物理降温都不懂?
一个连磕磕碰碰都不曾有的老人家,为何突然间便病倒垂死?
古代医术的确落后,但风寒发热乃常见病状,为何四天汤药下肚还在高烧不退?
婆婆病重垂危,儿媳却想着给小妹安排婚事?
宁愿花重金请和尚来讲经祈福,几个当儿子的却无一人前来陪同?
这偌大的周家府宅,不是有妖,便是有鬼!
“小芳,你照吩咐去办吧……我这把老骨头,死马当活马医了。”老太君轻声道。
芳姨这才应了声是,退出房门。
好在宋澈是个有备无患之人,此次出远门来杭州,止疼与消炎的药片他都有随身携带。
他倒了半杯凉水,暗中将药片捏碎并溶于水中,转手递给沈文君:“喂外婆喝下,可能有些苦。”
沈文君做高了枕头,扶起老太君,“外婆,宋澈他呀,是天上来的,他说你无恙,你便一定能安康。”
老太君三两口便将药水喝下,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若非是舍不得你们啊,我早就不想活了,这人越老,越讨人嫌……”
沈文君说道:“不许外婆您这样说!您是老太君,天底下最厉害的女人,您一定能长命百岁!”
“傻姑娘,”老太君抚摸着沈文君,瞥向的却是宋澈,“女人这辈子啊,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你嫁了个好夫君啊。”
宋澈还之微笑。
其实吧,老太君这种精明了大半辈子的女强人,真会不懂家里人心思么?无非是,看破不说破,柴米油盐一辈子,将就自己,心疼儿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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