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用了整整五辆马车,才将十口满载金银的箱子装下,随同林玥带着几个王府家仆,赶往城北太子府。
月儿圆,月儿亮。
今夜蹴鞠盛会圆满,可宋澈内心还是有些许遗憾,他所认为的中秋,应该与家人团团圆圆,共同赏月才对。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唯有自己成了异乡人,才能真正体会诗词中意。
林玥靠坐在车辕上,呆呆地望着天上月亮。
“你有家人?”宋澈问道。
林玥眼眸泛起忧伤,摇了摇头:“没得了。”
“那你有爱人?”宋澈又问。
林玥忧伤更加,许久才吐出:“不知道。”
宋澈笑道:“那你一定是有颈椎病,不然为何抬头这么久。”
林玥白了一眼,“懒得理你。”不予理会,继续望月。
除傻子之外,绝大多数人发呆,不是在思念,便是在回忆。思念时会带着憧憬,回忆时会带着忧伤。她显然属于后者。
“林女侠,你好似与弄月交情不浅。”宋澈轻声问道。
林玥偏头不露容颜,轻轻一句:“我根本不认识她。”
宋澈又道:“同为红楼斋主,你怎能不认识她?”
林玥娇躯一震,压低声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澈瞧着她,“捂着自己的耳朵,可不代表别人听不见,管得住自己的嘴,可改变不了事实。”
她瞧着宋澈,许久,许久,尽管倔强,还是自卑地低下了头,“是,我曾经也是个风尘女子,我也曾与红楼里的妓女一样,在许多男人面前卖弄过风骚,”
说罢,她又抬头望着宋澈:“你现在清楚我是个怎样的人了吧?我根本不是你眼中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侠客,我就是个一辈子都抹不去污点的脏女人。”
卑从心中起,万般不由人。
宋澈摇了摇头,轻轻一句:“你不脏。”
“脏不脏又不是你说了算。”
“那是别人说了算?”
“别人说了更不算。”
“既然你根本就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又为何要觉得自己脏?一个脏女人,可做不了王爷的义妹。”
宋澈不说话了,将思考空间留给她。
沉默,
沉默了片刻,
林玥投来发亮的眼神:“你真不觉得我脏?”
宋澈苦涩道:“似乎如今世道,我这个贩夫走卒的商人,地位也高不到哪儿去。”
“对嘛!”
林玥一巴掌拍在宋澈肩膀上。
练家子的力气真的很大,这一下差点没叫宋澈膀子脱臼。
从做私房生意开始,宋澈也接触过不少风尘女子,玉春楼里那些卖身又卖艺的小姐,其实都是很好的女人。
恰恰是那些生活在市井中的“下流人士”多数更讲义气,打铁的从不弄虚作假,卖肉的也不缺斤少两,反观那些衣着光鲜,位高权重的上流人士,绝大部分都利字在先,做事不择手段。
“你既已离开红楼拜入王府,应该已脱籍从良了吧?”宋澈问道。
林玥点点头,轻叹:“这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了——两年前我去寿州执行任务,偶然从洪涝中救下一对母女,那时我并未在意,只当举手之劳,可后来才知道,那对母女竟是当今安阳王的妃子与女儿;
承蒙王爷不嫌,不仅为我脱了贱籍,留在府上供职,还认我做了义妹。”
所以说好人有好报不是么?救王妃与郡主性命是因,得到赏识并脱籍是果。
“这么说,宁叶红也是官妓?”宋澈又问。
林玥点点头,“你所遇到的,长得漂亮,身怀武艺,且为官家办事的女人,多半都是官妓。”
宋澈笑道:“再加一点,还有蹴鞠。”
林玥撇着嘴,“蹴鞠之风,在贵族中十分盛行,底子好的官妓,不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蹴鞠,投壶,射箭,骰宝,凡是能陪客人娱乐的技艺都得学。”
宋澈斜了她一眼:“武艺,却不是用来陪客的吧?”
不论是林玥,宁叶红,还是上半夜昙花一现的弄月,毫无疑问她们都有不俗武艺在身。
再者,昔日王妃的护卫队,送曹琳下江南的女剑侍,显然她们背后有着一个组织,且与官家密切相连。
“你老老实实做生意不行么?知道得太多,对你真没好处。”林玥真挚劝道。
宋澈笑道:“你错了,知道得再多也没关系,真正会给自己引来大祸的,是闭不严实的嘴巴,以及不够圆滑的脑子。”
“那我告诉你,你可莫要告诉别人了,”林玥叹了声,才道:“教坊司会从官妓中,挑选一批底子好的女人,将她们从小培养出训练有素的杀手,方便执行些见不得人的任务;
我们这些官妓,都是罪犯家属,可谓‘忠心耿耿’,且我们有着比男人更大的优势,那便是美貌;
红楼十二斋,每位斋主都是精挑细选的,平日里在红楼舞弄风姿掩盖身份,一旦有任务便会以慰藉官员为借口,分派到各地执行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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