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的车程,文沫跟随曾孝义抵达y市。这座表面上看起来很宁静的城市,历史悠久,已经发现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便有16处之多。距今5000多年前就有人类在这里繁衍生息,从事原始的畜牧业和农业。
因为矿产资源丰富,新中国成立后,这座城市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工业建设中,一座座工厂拔地而起,吸引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建设者,一大批热血青年离乡背景涌入y市,为这座新兴城市的建设贡献着自己的力气。
坐在去曾孝义家的车里,文沫观察着这座城市。似乎时间真的能愈合一切伤口,上个世纪末和这个世纪初,让整个铜城人为之颤栗的恐惧感早已经被擅于遗忘的人们抛之脑后,他们仍然多姿多彩地过着幸福生活,只余下九个破碎的家庭,仍然不断寻觅着久寻不至的答案:究竟是谁伤害了他们的亲人?
1988年第一起案发,距今已经有26年之久。一代人的时间跨度,对于寿命只有几十年的人类来说,已经太久太久,当年参与办案的警察都已经到了退休年纪,那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凶手,仍然逍遥法外......
这一认知让文沫不由握紧了拳头。她也是警察,当然明白一件悬案迟迟不能破解是什么滋味。常年累月放不下,吃饭睡觉全想着,开口闭口都是案子,二十六年追寻的脚步,足以让任何人精疲力竭,那就是长在心口上的一根刺,动不得。拔不掉,时不时刺一下,痛彻心扉。
曾孝义一路上压低着嗓音不停在打电话,一连打了三十多个,直到他们到达曾孝义的家,下了车,才停下来。
他的脸色比当初在l市机场为难文沫时还要难看。阴云密布得快要滴出水来。沉默着带领文沫向前走。
曾孝义的家是处快要拆迁的老旧楼房,共五层,他住在第四层。底下两层是个已经关门大吉的破旧招待所,连招牌都快脏得看不出写的什么了。四周围这样的老房子已经全被拆了,一路行至四楼,文沫看到的几房住家全部人走屋空。连门都四敞着,内里一片狼藉。
曾孝义略有些紧张地打开了家门。文沫抬头看了眼门牌号,突然反应过来,4号楼414,刚刚她好像看到外面侧墙上贴着的灰扑扑的楼牌上写着计量局家属楼来着。
这里。曾经就是当年轰动整个y市的中国版开膛手杰克犯下一桩血案的地点。当年苗苗惨死的家!
文沫无法想象,十六年的漫长时光,曾孝义是抱着何等绝望和哀伤的心情。才有勇气一直住在女儿被害的旧居里挺过这么久还能理智尚存的。这一片楼显然再过不久也将无法逃脱被拆迁的命运,外面机器的轰鸣声近在咫尺。就像苗苗和曾孝义一样,这片见证过当年人性最丑陋一面的故土,也将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等人们多年之后搬入新居时,没有人知道,光鲜亮丽的高楼里,曾经埋藏过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而她身患绝症的父亲,一辈子都没能放下,至死都想要让伤害自己女儿的凶手付出代价,哪怕以牺牲自己的尊严来换取一丝丝希望。
见文沫一直怔怔得站在门口不进来,曾孝义苍白的脸上爬起一丝红晕,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文主任,对不起,家里条件不太好,我知道既然请您来,就应该提前给您安排好住处,可是我实在是、实在是......”他嗫嚅了几回,都没好意思吐出手里剩下的钱已经很有限这句话来。他不安地搓搓手,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站在那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文沫的批评。
文沫收回思绪,什么也没说,抬腿进屋。曾孝义失去了女儿,又身患绝症,生活似乎一直不曾放过他,总会在他的日子已经很糟糕的时候再将他往边缘推一推。文沫明白他的爱女心切,希望哪怕能稍尽一分心力,保住他所剩无几的尊严。他现在的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为女儿的案子画上一个句号,让他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人世。
等迈进了曾孝义家,文沫才看到,门旁边不远处的客厅偏西位置上,画着个小小的人形。
苗苗应该就是死在了这里,从形状上还能看出,她的双手从两侧举过头顶,双腿分得很开——这个8岁的小女孩是系列强奸杀人案的一个转折,无论受害人的年龄,作案手法,都很特殊。从作案手法上来分析,苗苗是九名受害者中唯一一个被皮带勒死而不是被一刀割喉的,这同样也是第一起凶手完成强奸的案件,在她之前,凶手都是纯粹猥亵受害者,而没能真正地实施强奸。
而且这起案件中有个不为人知的细节:在案发现场的桌子上,摆着两只水杯。事后曾孝义也曾经辨认出,一只水杯,正是苗苗常用的,另外一只,则是家里每次来客人时,用来招待的。这就说明,凶手在进了苗苗家后,曾经跟苗苗交谈过,他的长相至少不会让一个8岁的孩子感到害怕,而且他熟悉曾家父母的生活规律,知道案发时间段内没有大人会回来,他可以很从容地作案,花点时间跟孩子交流完全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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