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冰冷的枪口顶在他的脑袋上时,唐永凡一直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安宁了下来,也许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死亡才是最终的解脱,不用再纠结何去何从,不用再担心会牵连到其他人的生死存亡,他只需要闭紧嘴巴,然后,等待属于他的那颗铁花生米就好。
他不算是个懒惰的人,比大多数加入贩毒集团的奸懒馋猾之辈更有正当理由:彼时才二十岁的他,家里一贫如洗,母亲还得了要命的病,那数字大得可以吓死人的医药费用是他即使把自己累死,靠勤勉也挣不来的。一边是母亲命悬一线,一边是自此后的万劫不复,唐永凡只考虑了大约五分钟,就决定了自己今后的人生方向。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文化程度不高、一辈子没有踏足过大城市、仅靠着上山采集野山货将他抚养长大的父母也许没有给他多好的物质条件,但他们无疑给了他作为父母所有的爱。母亲在被告知自己得了绝症,如果治会花光他们一家三辈子可能才能挣来的钱,如果不治大概只有三个月的命后,态度十分坚决地要求出院,回家等死。她才四十出头,她不怕死吗?当然不是,但是她知道,哪怕她有再强烈的求生欲望,她以后呼吸的每一天,都得靠着家里边玩命似地挣钱帮她接续,她是不想连累跟着他们没享过什么福的儿子和风雨同舟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老伴。
母亲眼露乞求,要求唐永凡把她带回家。唐永凡只得呆呆地跪在母亲的病床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作为儿子,他当然不想品尝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觉,可是他一个刚刚从职校毕业,一穷二白,要经验没经验要技术没技术的毛头小子,上哪去找这么大一笔钱去为母亲续命的?
医院可不是跟人讲道理的地方,没钱停药是再现实不过的结局,哪怕他跪死在药房门口,哪怕他痛哭流涕地求着主治医师给母亲用点药,都没什么用。医院不是医生护士的医院,他们每天面对生老命死,再火热的一颗心也渐渐麻木,所以唐永凡的眼泪和悲伤在他们那里只换来了一千元钱,还不够母亲一天的药费,再多的,他们也无能为力,谁都要生活,况且与唐永凡非亲非故,能伸把手已经实属不易。
他并非不讲理的人,自然知道医院有它的一套流程维持运转,挣钱是医院的主要目的,救死扶伤这四个字在现代,想要完全做到,太难太难。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需要养,如果每个拿不出治疗费的病患都求着医院免费给治,用不了多久这医院就要倒闭了。他知道,与其靠别人,他的母亲还得他自己来救。
钱,钱,钱,到哪里去找这么大笔救命钱?唐永凡觉得自己要疯了,他每天都不敢长时间呆在医院,看不得母亲受苦的模样以及恳求他让她去死的绝望。他甚至想过去抢银行,有时候他蹲在路边,看着人来人往衣着光鲜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去想他们身上装了多少钱,如果抢过来的话是不是母亲几天的药费就有着落了。
人在真正陷入绝望的时候,是没什么所谓的道德底线的,当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谁还会把道德挂在嘴边,活下去才是本能。
唐永凡永远都不会忘记,那让他觉得又庆幸又懊恼的一天。那天他蹲在某银行atm机外面,带着难掩的贪婪望着来来往往取钱的人,幻想着如果这些钱都是他的该多好。母亲已经再也住不起院,被他死活劝住,现在他在医院门口随意搭了个棚子,每天买些止疼的药让母亲勉强苦挨着日子。
被病痛折磨得已经皮包骨的母亲的模样在他眼前晃,他每天早出晚归,找些零活挣来的那点钱还不够他们一家三口维持基本生活需要,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能存下给母亲看病。他越想越生活,越想越觉得现在的生活太憋屈。终于,等轮到大兴哥取钱的时候,他望着大兴哥手里厚厚一叠人民币,什么都抛到脑后了,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得到它们!
从来没有作奸犯科过的他,凭借着一时头脑发热一个箭步冲上前,赤手空拳就想从大兴哥手里抢过那叠钱,他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别的东西了,全是那厚厚的、可以延长他母亲性命的救命钱!
做惯了农活的唐永凡真狠起来自有一股子力气,这股狠劲支撑着他将大兴哥一拳砸倒在地,看都不看就抢过那叠让他眼红的钱想跑,可哪里还跑得了!
彼时大兴帮在m市已经初成气候,也许没多少人知道大兴哥其人,可是周围那一身黑衣的护卫却算得上帮派的标志之一,他们在迅速崛起的过程中制造的一起起血案足以令人望而却步,一看就知道他们不好惹。只有唐永凡这个愣头青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厉害,才一头撞上来。
大兴哥倒是出乎意料没多生气,这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毛头小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专门盯梢吃这碗饭的坏人,帮派发展需要人手,这小子有把子力气,也许可以为他们所用。
几句话套下来,唐永凡就将自己现在的处境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拿钱收买人心对大兴哥来说算得上下下策,但是如果这笔钱就等同于一条命呢?孝子其实才最好收买,救他母亲一命,自那之后唐永凡这条命就会一直是大兴帮的,用得好了,会是他养的最忠心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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