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有的时候也恨过父母,为什么他们明明家里很穷,没有能力抚养那么多孩子,偏偏还要生下这么个半残疾的弟弟,并希望自己用一生的时间来为他负责。
弟弟刚出生的时候,因为母亲难产,产程过长,一直也生不下来。六岁的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母亲从早到晚的嘶吼,喊到最后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家里人都是一脸凝重,然后他听到一个小奶猫般的哭声,这是弟弟出生的整个经过。
因为大脑缺氧,弟弟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眼睛睁得比别的孩子晚,爬得比别的孩子晚,学说话跟是晚了不知道多少年,就连走路,也是到五六岁上才勉强能够自己走稳的,等到到了上学的年纪,家里人悲哀地发现,弟弟的智力也比一般的人要低下一些。
然后周伟的苦日子就来了,他成了家里边的免费保姆,每天必须要不错眼珠地盯着弟弟,以免一个不留神,弟弟就会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从炕上摔下去,或者从灶台里掏出烧得正旺的柴禾到处甩都不算什么大事。
那个时候周伟最羡慕的,就是跟他同龄的小朋友都可以在外面的田野里自由自在地玩耍,只有他,似乎是提前走进了家庭生活,开始了漫长带孩子的岁月,周强大多数时候还算乖,安安静静的,自己这当哥哥的说了什么就一定会听,让他坐在板凳上,不让他动的话,他可以安安静静地坐一天,吃饭喝水都不离开小板凳。
等到兄弟两个渐渐长大,周伟发觉自己跟一般的男孩子不一样,村里面最漂亮的姑娘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他喜欢的,是和他一样高大帅气的男孩子。到了适婚年龄,家里到处张罗着给他找个老婆,周伟对此心生抵触,又无法跟父母言明自己的性取向问题,怕家里边闹翻了天,只得谎称自己生理上有毛病,好说歹说才打消了父母为他娶媳妇的想法。
似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父母更多的关注目光停留在了弟弟周强身上。作为典型的老一辈农村人,传宗接代在他们看来是最重要不过的事情,两个儿子,周伟不行,那就只有周强来延续他们老周家的香火了。
但是周强脑子有些先天残疾,十里八村知跟知底的人家都不愿意把闺女推进火坑——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老周家拿不出一笔可观的彩礼。父母开始没日没夜地到处打工,什么脏什么累干什么,就因为这些活计会比其他轻省的活能多挣些钱,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存一笔钱给儿子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孙子。
三年之后,周强刚满二十二岁,家里边便迫不及待地倾其所有,为他从偏远的西北地区,算是买了个媳妇。一家人乐得跟什么似的,咬牙挤出些钱来在村里摆了流水席,上了结婚酒。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场酒席办成了个笑话。他们花大价钱找了不知道多少中间人,从西北买回来的这个女人,居然是以婚嫁为名专骗人财礼钱的骗子。结婚当晚,彩礼钱到手,天刚擦黑,这个女人便准备逃跑。周强并不是真的傻,他很懂得结婚娶媳妇是什么意思,等了一天,等的眼睛都要绿了,好不容易盼到了天黑,自然早就按捺不住,趁人不备,从前头的宴席溜回了新房,正巧碰上那女人准备逃跑,当即两人便拉扯起来。
周强不善言语表达,不过力气很大,那女人被周强拽着无法脱身,情急之下呼喊她的同伙,赶来的同伙将周强打翻在地,两人随即逃之遥遥。可怜周强脑袋上被开了个瓢,鲜血汩汩往外冒,等到周伟发现弟弟不见,四处去寻找他,将他从血泊中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他受伤之后两个小时了。
也幸亏周强命大,脑损伤避免不了,却没有更严重的生命危险。早已一贫如洗的家里再一次雪上加霜,当家里再也出不起钱为弟弟治病的时候,只能将仍然昏迷不醒的他带回家。
似乎是从周强清醒以后就变了个人。他性格中安静的一面完全消失,变得暴力冲动敏感任性,见不得女人,甚至有的时候见到村里边跟他原本很亲近的女性长辈都会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也就只有跟周伟在一起呆着的时候,他才会老实一点。父母亲暗自垂泪也没有用,家里再也没有钱能够让弟弟治疗,或者再给他买一个媳妇了。
十里八乡的女人见到他都躲着走,一家人出门都会被亲朋好友戳脊梁骨说他们家有个疯子。周伟不得不带着弟弟出门打工,借此逃离开家乡亲朋好友间的事事非非,他仍然希望等某一天能够存够一笔钱,给弟弟讨个媳妇,让他成家立业,然后自己就可以将弟弟这个重担交给未来的弟媳妇,他就终于可以替自己活上一活了。
矿区的生活很枯燥,但收入颇高,最主要的是,矿区的工友,九成九都是男性,就是偶尔有几个女工人,也是四五十岁以上的年纪,年纪轻轻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谁又受得了这份清苦,钱再多这工作也没法干。周强在这里情绪能保持稳定,不会出现极端的暴力倾向,至于跟工友之间的小打小闹在周伟看来,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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