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语缓缓道,“以百姓利为利,德要正,身要勤,心要明。振作有为,不畏上威,此乃阿云心中的为官之道。”
叶永长听后哈哈大笑。“那何为为将之道啊?”
叶宁语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知理而举兵,知势而加兵,知节而用兵。以忍击百勇,以静制百动。”
叶永长再次仰天大笑,叹“我儿有百官之能,将帅之才!”
叶永长深爱自己这个女儿,比其他孩子们更甚。
叶宁语坐在父亲的书案前,往事一幕幕浮现。看着外面逐渐布置好的灵堂,她心如刀绞。
元庆二十六年八月十七,太子回都。不仅朝堂,全城百姓也在议论此事。
队伍已至城外,太子骑马走在最前面,连日奔波后疲惫不堪,他原本想坐马车的,东宫谋士告诉他,这次是从战场回来,要在百官和大都百姓面前做个号令将士的样子,太子深以为然。
太子身后,是一百骑兵。骑兵之后,一辆宽大的马车上放置着一口楠木棺材,马车四周站着几名军士,神色郑重,步履小心。马车后跟着一百步兵。
在队伍的最后,八名军士抬着一口轻薄的棺材,缓缓前行。
从西城门入,经过太平街,先到大理寺,再至顾将军府,最后回宫,这是太子原先定好的行程。
辰时初,天已大亮,太子一行人从西城门入,步入太平街。太子从队伍最前面走到了那口金丝楠木棺材旁,他眼眶绯红,努力让自己挤下几滴眼泪。
两旁早已围满了百姓,右相崔敬宗带着兵部侍郎、礼部侍郎等官员在此相迎。
太子原本准备在大都城内上演一番“将军百战死,太子扶灵归”的感人戏码,却在队伍被人拦住的那个瞬间,彻底结束。
“太子留步,叶将军之女叶宁语有冤要诉!”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队伍最前方传来,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谁啊?”太子不耐烦地问身旁的人。
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急行至前方,回来禀告。“前方有一群自称是叶家的人,要向太子申冤。”
“叶家?侯府的?”太子眉头紧蹙。
“叶宁语有冤要诉,请太子准许叶将军回府!”
叶宁语带着家人跪在地上,口口声声请求,语气里却全是冰凉。
“去,让人把他们拉开。”太子本就心虚,极不愿在此和叶家人纠缠。
很快,两个护卫又回来禀报。“郡主也在,臣等不好出手。”
太子一愣,心知今日必须要直面叶家人。便给一旁的谋士使了个眼色,谋士会意,跟着太子骑马走到了队伍前方。
定眼一看,郡主的确在人群里,和叶宁语跪在了第一排,身后跪着十来个人,看年纪像是叶府的孩子。
“姑母,你们这是干什么?”
皇帝并非太后亲生,太子虽称呼段氏一声姑母,却也没有太多情。
段氏没有答话,叶宁语抬头,看着太子道,“叶将军一腔忠心,不会通敌叛国。请太子允许我们带叶将军回家!”
“叶大姑娘。”
叶宁语早年跟随父亲出征,她的事迹曾传遍大都,无人不知叶家有位文采极佳,英勇似男儿的嫡长女,太子自然是认识她的。
“孤听说父皇下令,叶家人不许出府,你们私自出府在此阻拦,是要抗旨吗?”
段氏冷冷道,“太后已向陛下求了情,准许我等在此恭候太子。”
太子不耐烦道。“将国贼的尸身押往大理寺,是父皇的旨意,你们在此阻挠孤也无用。”
叶宁语心下早就知道太子所做的一切,她将袖中的拳头捏紧,站起身。“太子称我父亲为国贼,请问太子,父亲与敌国何人勾结,可有证据?父亲又是如何绞杀的顾将军,随军史官何在?行军记录何在?”
太子愣了愣,看向一旁的谋士。
证据就是从叶永长营帐搜出的那封通敌书信。可在他后来得知真相后,才知书信是假的。行军记录他早已销毁,让人伪造了一份。至于随行史官,从边境离开的时候,他就让人秘密处理掉了。
这些,他都不能说,况且还是当着大都百姓的面。
“大胆,竟敢如此质问太子!”谋士看着叶宁语道。
段氏眼中带着愤怒,瞪向谋士。“她的话就是我的话!我问自家侄儿几句话,难不成你还要砍我脑袋!”
谋士一噎,看着太子,没有说话。
叶宁语更没有理会此人,直视高头大马上的太子。“我父亲十四岁随先皇出征,十六岁随今上大战十余场,被封少年将军。我朝历经二十六年,父亲便守卫边境二十六年,征战数千次,剿敌百万人。多少次血溅沙场,多少天骨肉分离。如今他马革裹尸,身首异处,我们连问……都问不得了么?”
叶宁语句句带泪,字字带血,心如刀割,神情冰凉。
好一张伶俐的嘴。太子暗叹,知道今日恐怕要费些口舌了。
“叶将军此前英勇护国是真,可这一战他通敌叛国也是真。不能因为他此前立下过些许功劳,便否认叛变的事实。人,都是会变的。”太子语气轻缓,似在安抚,又似说教。
“谁都会变,我父亲一腔忠心,宁战死,不卸甲,他绝不可能叛国。”
谋士冷哼,“空口白话!军中之事,岂是你一介女子可以置喙的?”
说完,谋士似乎才想起来,这个女子也是出过征的,又道。“战事多变,一介武将叛国,实属正常。”
“一介武将?”叶宁语冷冷地看着谋士,从袖中掏出一把明黄卷轴。她打开其中一个,念了起来。
“近日边庭告急,为扬我国威,宣朕之仁义,兹命安齐侯、镇北将军叶永长为大元帅,统兵十万,讨伐凶逆……”
谋士皱眉,听了一会才缓过神来。那是……圣旨!她竟然在念圣旨!
叶宁语换了一道圣旨,又念。“大将军叶永长以千骑精兵破十万敌军,朕之幸甚,民之幸甚,国之幸甚……”叶宁语字字句句,言语中已带着哭声。
“住口,叶宁语,你住口!”谋士想要阻止。
“此次边疆一战,务使边境小民知我国威。卿所到之处,如朕亲临。望卿勉励,不负朕托!”
太子看着泪流满面的叶宁语,不知为何,心下一紧,一种透不过气的压迫随之而来。他知道,不能再让她这么念下去。他强装镇定,语气凶狠。“叶!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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