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白若兰惊恐的双眸,程千帆心中叹口气,同时亦是无比的疼惜。
他此时的内心是无比痛楚的。
他意识到自己的妻子每天都是那么的为他担心。
这么多的夜晚,他深夜出去行动,他能够想象到白若兰在家中是多么的担心:
每次他平安归来,能够感受到妻子的如释重负。
她为了避免他担心,将这种担心很好,很仔细的隐藏起来。
……
白若兰挽住丈夫的手臂,下意识的用力。
她是那么的怕失去他。
她什么都懂。
虽然她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但是,作为爱人,最亲密的爱人,她能猜测到他的工作性质:
他在为这个家国奔走!
每一次程千帆夜出,她在家中,躺在床上,哄着小宝睡觉,脑海中却在想象自己的丈夫在做什么:
他行走在漆黑如墨之深夜,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民族奔走。
周遭是如林的敌人,狼一样狡猾、狠毒的敌人。
然后,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有时候会被噩梦惊醒。
梦中的丈夫,一身鲜血,微笑着,挥手向她作别。
痛彻心扉的痛,令她惊醒。
只有当程千帆平安归来,她的心才安稳。
此时此刻,程千帆的话,令她惊恐,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爱人在交代后事。
“乱想什么呢。”程千帆露出阳光的笑容,一根手指轻轻刮了刮若兰的鼻梁,“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去再与你说。”
说着,程千帆轻轻揽住妻子的肩膀,“我们要相爱一辈子的啊,我们将来还会有孩子,有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白若兰露出羞涩的笑容,轻轻打了程千帆一下。
程千帆的视线向前,看着周遭来来往往的市民,看着这一张张面孔。
他还看到了公园里有东北流亡学生在演讲,声嘶力竭的控诉日本侵略者的罪恶。
他也看到了小宝停下脚步,双手叉腰,冲着他们喊道,“哥哥,嫂嫂,快些哩。”
程千帆在内心里说道:若兰,我妻,我没有欺骗你,那是我所向往的生活啊。
但是,国家危急,民族危急,为了国家和民族,为了伟大的红色事业,为了这四万万同胞,我当不惜此身。
倘若牺牲,最对不起的,便是你啊。
……
程千帆一家三口,再度‘偶遇’来此散步的彭与鸥教授和女佣邵妈。
邵妈非常高兴的拉着白若兰以及小宝去一旁游玩、说话。
程千帆与彭与鸥漫步在鹅卵石路上,边走边聊。
“中央为宛平卢沟桥事变了全国通电。”彭与鸥说道。
程千帆点点头,“通电我看到了,街面上有学生在发传单,学工委要叮嘱学生们小心些。”
“抗日救国是大势所趋。”彭与鸥说道,“我们要开始学会和国府合作,同时更要学会如何在合作中保护自己。”
“需要我做些什么?”程千帆轻声问。
“组织上准备在上海发动广泛的宣传活动,呼吁抗日,向大众普及抗日知识,告诉大家,日本侵略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彭与鸥说。
“明白了,我会盯着巡捕房这边的。”程千帆点点头。
他的任务就是暗中保护同志们的安全。
……
“彭教授。”程千帆轻声说。
“你说。”
“从明天开始,我们暂时切断联系。”程千帆说。
彭与鸥表情一变,立刻压低声音,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程千帆微笑说。
“危险吗?”彭与鸥脱口而出,但是,不需要程千帆回答,他自己就反应过来,就知道答案了。
定然是极为危险,不然‘火苗’同志不会说要切断联系。
“是特务处那边的任务?”彭与鸥继续问。
“恩。”程千帆点点头。
“我不同意。”彭与鸥说道,“组织上也不会同意的。”
“我向总部去电汇报过。”程千帆看到小宝向他挥手,看到白若兰对自己微笑,他也微笑着挥手回应,“总部批准了。”
……
沉默。
彭与鸥沉默了,他看着微笑的年轻战友,看着他微笑着同家人挥手。
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在谈论的是生死话题。
“十日后,我家中的窗台外,我会在猫盆边上放一盆花,这便说明我无恙,可以恢复联系。”程千帆继续说。
“如果没有放这盆花。”程千帆停住说话,他看到小宝跑过来,对他说,“哥哥,小宝口渴。”
程千帆将自己拎着的水壶拧开,递过去。
小宝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拿过去吧,给嫂嫂也喝点。”程千帆将盖塞拧上,挂在了小宝的脖子上,小囡囡觉得很好玩,咯咯笑着跑开了。
“我会安排若兰带小宝回江山老家扫墓,不过,我了解若兰,即便是我没有通知她回来,她也会回来找寻我的。”
程千帆看了眼妻子,眼神温柔,扭过头来,继续说道,“我若不在了,希望组织上能够批准我的妻子,还有小宝去西北总部。”程千帆轻声说,“我的姐姐在延州,有她在,我当放心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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