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早有预感,为何还敢来?”程千帆饶有兴趣,问道。
“巡捕房的各位长官,钱某自忖都不惧,唯一所忌惮的便是程总您,想着若是有能看破我的,唯一可能之人便是程总您。”钱盛摇头苦笑,“只是,我心中又想着万一成了呢,不妨赌一把。”
“结果呢?”程千帆问道。
“赌输了。”钱盛叹口气,旋即朝着程千帆抱拳行礼。
说着,此人露出三分倨傲之色,“非是钱某自夸,自家脑子里有太多主意,皆是生财之道,只可惜未遇明主,只能如同可耻的骗子一般惶惶不可。”
说着,他看向程千帆,“愿赌服输,钱某除了这一脑袋坏水,别无他用,此后唯愿在程总身边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
程千帆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这便是钱盛的谋划中的第三重。
钱盛将自己拱手奉上,这就是他的退路。
或者说,看似是退路,未尝不是将自己卖了个好价钱,找了个靠山。
钱盛有价值吗?
有价值。
此人满肚子坏水,若程千帆接纳此人投靠,有权有势、有枪有人,有法国朋友,还目前占据上海的最大势力暨日本朋友的小程总,有这个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拉高了上海滩骗子的高度的钱盛帮忙做事,对于上海滩乃至苏杭的一些富豪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
这甚至可以说是良才遇明公的典范。
钱盛微笑着,笑容中有恭敬,也有几分倨傲和自得。
他相信他所倚仗的,这位‘小程总’不可能想不到,但是,正因为能想到,他更加有把握程千帆会接纳他。
程千帆贪财好色是出了名的。
好色?他自忖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不过,贪财,他钱盛有太多的鬼点子捞钱了,等的就是一位识货的主公。
是的,钱盛此次诈骗之举,本就是冲着程千帆来的。
若是这位‘小程总’浪得虚名,没有看穿他,而是被他骗了钱,那便是捞一把。
若是被揭穿了,便如同现在这般,这就是他的终极目标,也是最好的结果:
诸葛孔明拜见刘皇叔。
他不认为聪明且贪财如程千帆会拒绝他。
……
“去把姚敏凡叫过来。”程千帆朝着侯平亮说道。
“是。”
很快,一个虎背熊腰的巡捕跑来了。
“程副总,中央巡捕房一巡二等华捕姚敏凡向您敬礼。”
“姚敏凡。”程千帆绕出办公桌,来到姚敏凡的面前,拍了拍宽阔的肩膀,“我都听说了,最近干得不错。”
“都是程副总教导的好。”姚敏凡憨憨一笑。
程千帆哈哈大笑。
看姚敏凡虎背熊腰、傻愣脸的样貌,都会以为这是一个有些缺心眼的大个子,实际上这是一个粗中有细,不缺灵敏心思的家伙。
钱盛倒背着手,一脸的云淡风轻,似乎这一切和他无关。
他不知道程千帆为何不回应他的投效,反而喊来了这么一个巡捕。
不过,钱盛并不慌张。
自己已经将程千帆的心态揣摩的完完全全,可谓是九成九拿捏,他很有信心。
侯平亮饱含深意的看了钱盛一眼。
鲁玖翻也是直勾勾的看向钱盛,心中则是憋着笑。
两人都已经猜到了帆哥为何会喊来一巡的姚敏凡了。
……
姚敏凡出身巡捕世家,其父姚国桢早年也是巡捕。
像是姚敏凡这样的‘巡捕世家’出身的巡捕在巡捕房不在少数,程千帆那位因为思念亲人过于恳切,以至于忧虑到上吊的同僚老莫也是这一类的。
姚国桢是湖北人,早年来到上海闯荡,花钱买通了关系,进了巡捕房当巡捕。
上海滩居大不易,姚国桢同自己的妻子防女士租住在闸北天保里的一个民居。
这一天,忽然有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找到防女士,面露惊慌之状,说:“今天上午,姚先生因为私通革命党案发,已经被上官监察官下令抓起来了,而且即将被押解到政治处,交给洋鬼子处置。”
防女士大惊。
此人继续说道,“姚先生他叫我带口信给你,让你赶快进城,有紧要事情当面嘱咐。”
时值民国之初,南方革命党领导的“二次革命”失败。
以袁大头为首的北洋政府就像前清政府一样在全国范围内通缉革命党人。
听闻自家丈夫因为私通革命党被抓,防女士立刻便信了,不曾有半点疑心。
顿时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更有六神无主之色。
然后在来人的两句劝说之后,几乎想也没想,就悲悲戚戚、匆匆忙忙地跟着来人走了。
谁知刚刚将防女士送上电车。
那中年人又慌慌张张地返回了天保里,再次来到姚国桢租住的寓所前。
对同样吓得不轻,担心被牵连的二房东说:“姚国桢先生的房间里有大皮箱一只,内藏手枪两支,他命令我转移到别外,以免被搜出后成为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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