躬身目送徽宗皇帝的车辇消失在夜色中,回头又安排尺七送兰姐儿一众女伎回去,乐天心中又揣测自己今晚去哪里居住。
回辟雍居住的话,眼下早己过了辟雍闭门的时间,若是去观桥兰姐儿一众女伎那里居住,却又有些不大方便。正在思虑间,乐天突然心头一亮,今夜所遇之事不如当做一桩大礼,送与自己前任上司。
心动不如行动,乐天叫了辆牛车趁着夜色向角门子方向行去,路上又买了些吃食填饱肚子,这一下午几乎是没吃什么东西。
夜色己深,乐天来到角门子附近的一座宅院敲门,陈御史家的下人才来开门。那下人在平舆时便识得乐天,见乐天夜深来访心知定是有事,让乐天在门外稍做等候,连忙回府禀报。
此一时,彼一时。陈御史如今在汴梁城居住的宅舍,远不如在平舆做县太爷时风光,屋舍院子比乐天在平舆的宅院大不了多少,那门子自然不好引乐天入正堂等候。
“夜深寻本官何事?”陈御史披衣起床会见乐天,依旧还端着还是那般模样。
乐天见过礼后,偷眼打量陈御史,见其眼中颇有几分不满与不愿,想来陈御史是被从自家小妾的榻上叫起而不大情愿。开口道:“下官深夜前来,是来送御史大人一份大礼的!”
听乐天这般说话,陈御史冷哼一声,斥道:“切莫胡言乱语,本官身为御史岂是那等贪图钱物之人!”
御史言官是什么人物,那是与给事中、司谏同等的清流官,在朝中自来以清廉自诩,御史言官们纵是心中喜爱钱物,但绝不能有半点表现,时刻要拿出一副清廉的模样。
对于陈御史的斥责,乐天丝毫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说道:“今日有宫中贵人在保康桥瓦肆看戏,开封府尹家的王衙内欲强行挟掳女伎陪酒而惊扰了看戏的宫中贵人。”
“此事当真?”陈御史闻听,立时精神起来,原本眼中的那几分不满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眼下朝堂昏暗,奸佞当道,崇宁年间那些敢于直谏的言官们多被贬谪,现在的御史言官们都成了木雕泥塑,每日都在为如何完成额定时日内的风闻奏事而苦恼,听乐天这么说话,陈御史如何不来了劲头。上一次对那盛章不痛不痒的弹劾,就让陈御史小小的出了个风头,也顺便解决了陈御史上任闻风弹人的第一道坎,此次这风头定又是不小。
乐天笑道:“下官敢有欺瞒!”
陈御史自然乐天不敢有半点欺瞒,但依旧小心翼翼的说道:“你可有确切凭证?”
“那王衙内来保康门瓦肆滋事己不是一次两次,但这一次更是嚣张欲强行挟掳女伎,当时下官正好在场,听城内人说是惊扰的那位贵人,是侍候在官家近前的梁师成。”乐天不慌不忙的说道。
“当真?”听乐天说话,陈御史不由睁大了眼睛。
“千真万确!”乐天又说道:“当时下官见那老者有五十余岁,外表愚讷谦卑、老实敦厚,不善于言辞表达,说话时又有些不男不女的阴阳口气,料知此人定是宫中的人物,没想到会有恁大背景。”
乐天才不会傻到与陈御史实话实话,将今日在瓦肆的事情尽数说上一遍,只是中间被改动了许多,没有提及自己如何与徽宗赵佶相遇,只是说在瓦肆间偶然看到梁师成,与其后发生的事情。毕竟文官与宦官不是一条路上的人,眼下虽然朝堂昏暗,但大多数文人还是不愿与宦官同流的。
“定是那梁师成无疑了!”听乐天所言,陈御史点头道,又言:“你初入京城,对朝中事情有所不知,这梁师成看上去外表愚讷谦卑、老实敦厚,不善言辞,实际上却内藏奸诈,善察言观色,算事老道,若不然如何能量官家的宠信。
当朝人言有三大相爷,蔡京人言‘公相’,经略西北的童贯人言‘媪相’,至于这梁师道嘛,人称‘隐相’,所以千万不要被其面貌所欺瞒了。”
乐天连忙回道:“下官受教了!”
陈御史又似自言自语的说道:“前任开封府尹盛章与现任王革均是朱勔一党,朱勔与蔡京、童贯又为一党,童贯却又与梁师成不合,借此正好借梁师成之势打击王革一系,朝中也少了个奸佞。”
说到这里,陈御史又似想起了什么,忽问道:“你早己辞去皇城使的官职,今日又如何称起本官来了?”
对乐天被授予特奏名之事,陈御史也是有所耳闻的,但今年春闱戊戌科的进士们至今尚未授职,乐天口中自称下官,陈御史难免会感到惊讶。
乐天回道:“受周老大人的提携,属下被官家赐以特奏名,今承蒙圣恩,入了大晟充做府制撰!”
“吟词作赋是你所长,也是人尽其用!”陈御史点头,随即又是眉头轻慽,“周老大人因不苟合于蔡相,十几日前己被罢去大晟府提举一职,己被外放,如今提举大晟府的是蔡相的长子蔡攸,你是周老大人举荐之人,且要小心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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