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点星光敛收的时候,顾初已经坐在了车子的副驾,快到汤臣一品了。预计天明之后不会阳光明媚,即使是黑夜,头顶也见乌云,遮住了最后一点的光亮。车行繁华之处,外面霓虹闪耀,车内静谧沉声。
顾初看上去很难受,眉头紧锁,许是这一晚上折腾来折腾去的缘故,她阖着眼,伸手去抓安全带,似乎嫌它碍事。陆北辰一手操控着方向盘一手按住她不安分的双手,阻止她一个不耐烦解开安全带。她却不领情,数次将他的手拨开,他又数次覆上。
而后她又喃喃,“渴……渴。”
陆北辰低声,“马上到了。”
“我要喝水!”顾初干脆急了,迷迷糊糊睁眼,还在完全不清醒的状态下发了脾气,使劲打他的胳膊,“我要渴死了……马上就要死了!”
她的急躁令陆北辰不得不将车停在了路边,见马路对面的7-11还开着,熄了火,解开安全带。
“我去给你买水,乖乖地坐在这儿别乱动。”他凑过来,凝着她的小脸好声相劝。
顾初耷拉着头,也不知道她听见还是没听见,陆北辰再次确定了一下她身上的安全带,便下了车,走了两步后又觉不妥,干脆锁了车门,这才放心地过街买水。刚要结账的时候,外面有车鸣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刚开始陆北辰没在意,当车鸣声变成了拉长音时,他面色一怔,冷不丁反应了过来,没等售货员扫码,便匆匆从钱包里抽出张一百块放在柜台上,“不用找了。”抓起水就出了门。
果不其然,是顾初制造的声响。
上海的街道向来不宽,所以不用过街陆北辰就瞧见顾初坐在驾驶位上,面朝下压着方向盘,左手还在一下又一下地砸着车玻璃。见这一幕后他没由来地一身冷汗,突然意识到刚刚锁车的行为是明智的,否则以她现在的状态八成是想开车,后果不堪设想。
快步过了街,赶忙开了车门,将她又重新抱回副驾,车鸣这才停止。幸好便利店就在街对面,再稍远一点儿她非招来警察不可。
“喝点水。”
顾初的身子有点坐不稳,歪歪斜斜的,他及时揽过她,小口小口喂她水喝。她也着实渴了,喝了不少,然后皱着眉头嘀嘀咕咕,“这是酒……”
“是水。”
“不是水……是酒!”顾初又发了脾气。
“好好好是酒。”陆北辰顺着她的性子,低声说,“再喝点。”
顾初推搡着,“不……喝了。”
“听话。”
“我不要!”她使劲推了一下他的手,力气不小,溅了他一身的水。
顾初醉眼迷离地看见了这一幕,咯咯直笑。
都说醉酒的人会像个孩子,她不但是个孩子,脾气还大了不少。
想必她也是不渴了,他便不再勉强,也没去顾着被水打湿的衣服,将她扶正,系上了安全带。借着街灯的光亮,她的额头还隐约压出了方向盘上的车标轮廓,见状,陆北辰有点哭笑不得,一路上的烦躁和压抑瞬间驱散了不少。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头,无奈低叹,“车都不会开的人,逞什么能?”
“我要……回家。”
“快了,马上到家了。”陆北辰的手指从她脸颊移开,启动了车子。
“我要回家……”顾初竟哭了。
泪珠大颗大颗从长睫滚落,像个无助的孩子。
陆北辰没料到她会哭,忙又熄了火,拿了纸巾为她拭泪,低声哄劝。她红着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哽着嗓子,“我要回家,你带我回家。”
拭泪的动作停滞了。
他凝着她,她的确醉得不轻,却还有着一份坚持。抬手扳起她的脸,他的脸颊近乎贴上她的,低语,“你想回哪个家?”他有所察觉,也有预感,她口中的家未必是他的住所。
“回家……”醉酒的人终究还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喃喃,眼眶又湿了,“回家……”
她没回答他的话,他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心口像是被碾压了似的,疼,有点透不过气。
轻轻别了她的发于耳后,她的小脸在微弱的光亮下愈发惨白,如被墨汁泼洒的夜空悬着的那轮月。他无法去压制那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未令她找到安全感。
咬咬牙,陆北辰坐直了身子,启动了车子,方向盘一打,车头调转了方向。
*
月色彻底被吞没时,通往郊野的路上只有零星的几辆车。
没了城市的万千灯火,道路两旁的路灯都显得昏凉。
成了不夜天,焦灼着,遮掩着,敛藏着各种心事,各种秘密,如人。
又如,盛天伟。
他一路开着车,车速很快,光影打在车窗上,如一簇簇绽放的花儿,然后快速消散。一条通往郊区的高速路,两旁都是树影重重,如匿藏在黑暗中的灵魂,打算,要人命的灵魂。
后视镜中偶尔闪过他的脸,冰冷的脸,薄唇紧抿,眼神寒凉。
他注视着挡风玻璃前的笔直马路,再远处无了光,就成了黑兮兮的一片。脑海中是饭店经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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