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后来,我读懂了余华先生。”
——摘自孟予兮的日记
帕斯卡尔说过,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人是一根能思考的苇草。
是的,在生死面前,人和蝼蚁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我第一次意义上面临“死”这件事情,上一次还是三四岁,外公离开的时候。
好像,我一直在失去爱我的人。生离死别,大概就是这世上难解的悲题。
李静陪我等了一天,孟行义和大伯他们回来了。
我站在门口,茫然地看着他们忙碌。说真的,那时候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在想什么。只是看到,他们一起把奶奶抬进了老房里屋,然后门又关了。
直到很晚,孟行义过来,他换了一身衣服,脸上还满是疲惫的神色,带着些许看不透是悲伤还是焦虑。他坐在门口,抽了整整半包烟,地上都是烟头。
李静过去跟他说了些什么,他才注意到了我。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烟,摁在地上掐灭,去漱了漱口后才走到我面前。
“兮兮。”
我听见他喊我的名字,带着微微颤抖的音。
“奶奶怎么样?”
孟行义嘴唇动了动,缓缓垂首,良久才又看向我:“你奶奶不行了……一直没有跟你说,其实你大伯带他去上海好几次了,但情况已经不乐观了。”
他有些哽咽,顿了顿继续道:“你奶奶一直想看东方明珠,这次过去,我们带她去看了。可她就是一直叨叨,没能和你一起看。”
他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清楚,第一反应就是出门去。
与平常不同,外头人来人往。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面露悲伤的,也有默然无神的。到底,这样的日子,平常只会拿点被单回来给奶奶洗的姑姑,看上去也显得有些面色苍白。
说是可笑,好像也不为过。
我的脚步快,朝着奶奶的房间而去。但在即将推门而入的时候,就被人一把拉了回去。
我惊愕地回头看去,竟然是孟行义。
他看了看我,摇了摇头。
“兮兮,现在你不合适。”
“为什么?!”
李静跟着过来了,她见状急忙把孟行义的手拉开:“别这么对孩子,她还小,让我说吧。大伯再找你,你快去吧。”
孟行义的手这才松开,我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道红印子,却感觉不到疼。
“予兮,这是规矩。”
“哪门子的规矩?”
我有些急红了眼,看向她时,她叹了口气。
“你先回去,听话,你奶奶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的确,李静是会找突破的。她的话,正中我的心尖。
我选择了妥协,我知道,就算我闹,也没有什么结果。
从白天到黑夜,我一直坐在楼下的沙发等。他们在外面忙,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陪着我的,只有饺子。它好像,也能感受到现在的一切。
直到这天凌晨,我在迷迷糊糊间被李静摇醒。
“予兮。”她顿了顿,轻轻拉着我的手,“来。”
我的心一紧,当下爬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脑子还没清醒,也或是因为一下子接收的信息过多。我只感觉到头疼欲裂,因为头重脚轻,整个人的脚步都跟着趔趄起来。
李静一直带着我,走到了奶奶的屋子。门口就已经站满了人,他们的表情我并不能看得很清楚,但在我来了后,他们慢慢地让了一条路。
房间的灯光说不上明亮,大伯、大姑都在。
孟行义走上来,将我接了过去。
我总算看到了奶奶,她平静地躺在那里,瘦了太多。两周不见,她已经没法再跟我说话。只是两周的时间,我就要看着她永远地离开。
我想开口喊她,可就在这一瞬间,竟然觉得怎么都开不了口,仿佛被胶水黏着一般。我的双腿如灌了铅,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
我定定地站着,能感觉到她睁开了眼。浑浊的眼里,有着太多我看不清的东西。她的嘴唇动了动,我随后被推了上去。但我什么都没有听到,那一瞬只觉时间静止了很久很久。等那时针再次走动时,我已经被孟行义拉着,跪在了地上。
耳边,随后爆发的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我茫然地想要抬头去看,但孟行义始终拉着我。脑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然。
奶奶的身后事,我全部没有参与。
按照规矩,这是长孙的事情,而我也不是长孙女,什么都排不上。
火化的是堂哥去的,骨灰盒是堂哥抱的,遗像也是。
我所参与的,只是跟在送行的队伍。走了那么长的路,我感觉不到累,甚至没有任何其它的情绪。很奇怪,我以为自己,至少会哭,总该流眼泪的。我也以为,至少我会去争取一下,跟在堂哥身边。
事实就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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