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贪婪的炼金术师。
神青睐他,赐予他智慧,使他年纪轻轻就洞察了这个世界最伟大的知识。他一跺脚就能使河流变成白银,一挥手就能使山岳变成黄金。若他流泪,滴落在地的便是一粒粒的珍珠。
神青睐他,赐予他魔法,使得任何恶意都无法加害于他。他的吐息能化为燃尽一切的烈火,唾液能变为腐蚀一切的烈毒。若他震怒,万事万物都将在他的意愿下终结。
无尽的财富洒在路旁,任他拾取。无尽的荣耀挂在树上,任他采撷。
然而,那可怕的贪婪却让他永远也无法满足。他掌握了人间的一切智慧,就把目光投降了天空。他质问神:“你是如何将这个世界创造?你将一切智慧都赐予了我,却为何唯独将造物的奥秘向我隐瞒?”
神没有回答他。于是,他便用神赐予他的财富、智慧和魔法,去搭建那通往神座的高塔。
他知道,新的生命并非源于母亲,而是始于腐败——看那腐烂的牛尸产生蜜蜂,腐败变质的泥浆产生蠕虫。于是他便将他的种子密封在马粪中,又用魔法的烈火使其变质。
他小心地保护着炙烤中的烧瓶,不让任何女性的要素污染其中的纯洁——因为夏娃所做的,只是让亚当堕落。
他妄图模彷神明,用单纯技艺将最初的生命制造。
烈火的炙烤持续了整整四十天,炙烤中的烧瓶里出现了一个孩子的形状。他大喜过望,更加精心地照顾着那个烧瓶,直到第四十四天,那孩子在烧瓶里睁开了眼睛。
他听到那孩子在烧瓶里说:
“要我长大,需要银。”
他并不怀疑那个孩子的智慧。因为它是技艺而非母亲的儿子,正如没有原罪的亚当,比他更接近于神明。
他按孩子的话将银投入了烧瓶里。于是,他再也无法将河水变成银。
第四十八天,那孩子说:
“要我长大,需要金。”
他按孩子的话将金投入了烧瓶。于是,他再也无法将山岳变成金。
第五十二天,那孩子说:
“我需要水,无源无根的水。”
他将眼泪滴入烧瓶。自那之后,他的眼泪就和那些妇人所落的再无不同。
他不断失去从神那里所得到的恩赐,而那烧瓶中的孩子却丝毫没有长大。
直到第六十六天的凌晨六点,那孩子忽然说道:
“是时候了,要我长大成人,还需要最后一件东西。”
他大喜过望,答应只要孩子能长大,他便能任何东西给予。
于是,那孩子爬出烧瓶,吞掉了他的肉体和灵魂,长大成人。
——“这就是‘炼金术师造人’这个传说最为流行的一个版本。”
说完这一大串话,那醉汉喘了一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艾米打了一个寒战:“这故事听着有些吓人。”
醉汉笑了一声:“那是当然。要是诗人们不这样添油加醋一番,又怎会有人愿意去听呢?”
“你说……添油加醋?那这个故事原本又是怎么样的?”
“这故事中的炼金术师的原型,就是你正在打听的帕拉塞尔苏斯。而将这个故事最初的版本传出去的人——”醉汉醉醺醺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是我,约瑟夫.迪歇纳。”
“再来一桶麦芽酒,一只烧鸡。”
艾米问店家再加了几个菜,然后才说道:
“告诉我,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被改编后的这个传说实际上有着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帕拉塞尔苏斯是一个亚伯拉罕教会的教徒,改编的人大概不知道,普通的亚伯拉罕教会教徒是无法从他们的神明那里得到任何加护的。事实上,帕拉塞尔苏斯来学院时并不会魔法。他的魔法是在学校里待了好几年后才习得的。”
“还有,改编的诗人大概听说他是一个厉害的炼金术师,就说他能变金、变银。但认识帕拉塞尔苏斯的人都知道,他从来不研究金属的嬗变——或者说,他从来都不屑于研究嬗变。这在历史上的所有炼金术师中大概是头一个了。”
这一点和艾米认识的那个女孩有点相似。于是艾米集中精神,认真地听约瑟夫继续说下去。
“前先天,有一个炼金术师在入学的当天就毕业了,这在大学的历史上还是头一次。但实际上如果帕拉塞尔苏斯愿意,他也肯定能做到这一点。他是带着无与伦比的炼金术技入学的。入学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向学校里的炼金术师们传播他关于炼金术的崭新理论。”
“外头现在在传帕拉塞尔苏斯掌控着火元素、风元素,那完全就是胡说八道。帕拉塞尔苏斯根本就不认同亚里士多德的四元素学说,他在贾比尔的硫汞之外多加了一个盐,用于解释物质的构成。贾比尔的硫汞理论和亚里士多德的四元素学说是对应的,但他的新学说却和亚里士多德的四元素学说完全隔离了开来——这种标新立异的说法自然无法得到炼金术师们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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