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距离集团军司令部还有几公里的地方,看到远处的草原上,又出现了大批的军队。从他们低垂着的军旗和疲惫的脚步,以及散乱的队形,我立即判断出这又是一支被德军击溃,并正在后撤的我军部队。
崔可夫显然也发现了这支部队,他朝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接着吩咐司机:“司机同志,把车开过去。”司机点点头,一甩方向盘就朝着那支溃不成军的部队开了过去。
看到开过来的吉普车,正在撤退的指战员们纷纷闪到两旁,为我们的车让出了一条通道。吉普车又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后,崔可夫命令司机停车。
我在崔可夫下车后,也跟着下了车。我走到崔可夫的身后,和他一样,一声不吭地站在车旁,静静地看着那些有气无力从我们身旁走过的指战员们。我看到在远处的人群里,居然有还有一辆坦克,那辆坦克显然是没有燃料了,几个坦克兵爬出舱口,张望一阵后,跳下坦克混入步兵的队伍。
我正想把那辆被坦克兵丢弃的坦克指给崔可夫看,忽然旁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声。骤然响起的枪声,让我的神经紧张了起来,虽然周围都是我们的指战员,但我还是握紧了手里的冲锋枪,警惕地向四周张望,想寻找出枪响的位置。而那些指战员们对枪声却没有什么反应,他们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们一眼,继续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前走着。
崔可夫也听到了那声枪响,向两旁看了看,接着毫不迟疑地朝前走过去。我以为他要去了解坦克兵丢弃坦克的原因,连忙提着冲锋枪跟了上去。
我们在人群中穿行了一段距离,还没等走到坦克那里,又传来了一声枪响,崔可夫停住脚步,再度左右看了看。然后转弯向左,往人群外挤。一走出人群,我的视野顿时豁然开朗,看见前面的草地上站了一堆人。崔可夫毫不此意地带着我向他们走过去。
朝他们走了没两步,又听到一声枪响,把我吓了一跳,连忙凝神查看,才发现一排戴船型帽的战士双手反绑低着头站在那里,五六名戴着蓝顶大檐帽的内务部官兵站在他们的后面,一名军官模样的人手里握着一把手枪,不慌不忙地走到一名战士的后面,举起枪瞄准了他的后脑勺,眼看就要扣动扳机。
就在这时。崔可夫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句:“住手!给我住手!”
听到崔可夫的声音,内务部军官没有转身,只是扭过头来,手枪依旧顶着战士的后脑勺,将崔可夫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诧异地问道:“将军同志,请问您有什么指示吗?”
“你们在做什么?”崔可夫语气严厉地问道,同时加快脚步向他们走去。
我跟在崔可夫的后面往下走,看见在那排站着的战士右侧的地上,躺着几具头冲下的战士尸体,看来都死在这名军官的枪下,我们听见的枪声就是他在枪毙这些战士。
崔可夫走到他的身边。把枪从战士的后脑勺处拨开,又看看他领章上的军衔后,不满地问道:“少尉同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少尉把手枪插进枪套,连礼都不敬,用不以为然地说:“报告将军同志。我们在枪毙胆小鬼,这些来自哈萨克斯坦的胆小鬼们在撤退时,把自己的武器留给了德国人。”
听到崔可夫和内务部少尉的对话,那名差点就被枪毙的战士扭过头,用蹩脚的俄语苦苦地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杀掉我们。我们会赎罪的,我们会赎罪的。”
听到有人在向我们求饶,剩下的几名战士也纷纷扭转身子,冲着我们用生硬的俄语说道:“求求你们,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崔可夫抬起手向这些战士指了指,对少尉说:“把他们的手都松开。”
少尉扭头看了看这些差点就成为他抢下亡魂的战士,以及开始被他们松绑的部下们,不满地冲着崔可夫说道:“将军同志,您没有这个权利,我是内务部督战队的队长。”
“而我崔可夫,是集团军司令员,我需要为卫国战争作战的战士,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他们都杀掉。”对于这个少尉的抗议,崔可夫直接抬出了自己的身份来压他。虽然他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怒气,但眉宇之间的厉色,却让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内务部少尉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地心生怯意,他冲着崔可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敢说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下将这些战士放掉。
看到那些战士向我们一再道谢后离开的背影,崔可夫才放缓语气对少尉说:“少尉同志,我再提醒你一句,不要再随便杀人了。”接着对我说:“走吧,奥夏宁娜中校,我们回司令部去。”
我们刚走出没几步,又听见少尉在后面不服气地吼了一句:“我要到上级那里去汇报,控告您这种滥用职权的行为。”
崔可夫停住脚步,扭头用轻蔑的眼神,看了一眼那名气急败坏的少尉,轻轻地哼了一声后,继续往前走去。
在车上时,崔可夫若有所思地对我说:“奥夏宁娜,你刚才说得对。来自中亚的战士很多都不懂俄语,这样政工人员和他们交流起来会非常困难,无法有效地让他们克服面对敌人时的恐惧。这个问题,回去后,我要和舒米洛夫将军以及两名军事委员同志好好地谈谈,看能不能找到有效的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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