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大帐内,尉迟顺独坐发呆,案前放着两道诏书和两封家书,昨晚诏书和家书同时抵达,在一道诏书里,天子封他为安固郡王,子尉迟嘉德为安固郡王世子,夫人王氏为安固郡王妃,食邑万户。
又拜为太师,加殊礼,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授大司马,以本官任河南道行军元帅,豫州牧,持使节都督豫、亳、徐等二十五州诸军事。
这一道诏书,让尉迟顺进爵为王(郡王),让他统帅黄河以南、虎牢以东所有官军兵马,让他自行处置豫、亳、徐三总管府军政事务。
换而言之,他就是黄河以南、淮水以北、虎牢以东、青州以西广大地区的王,一切事务均由他自行处置,无需上奏天子,也就是“专断”。
若换做以往,这对于尉迟顺来说可以说是“喜讯”,然而另一道诏书中的内容,却让他高兴不起来。
丞相、蜀王惇,讨伐逆贼时身被重创,不治,薨于邺。
尉迟惇死了,尉迟顺的弟弟尉迟惇死了,虽然两人是同父异母兄弟,虽然两人的关系不怎么样,但尉迟惇继蜀王位后好歹撑起了先父打下来的基业,尉迟顺不服也得服。
尉迟顺和尉迟惇再有恩怨,也是私人恩怨,尉迟惇作为父亲指定的继承人,至少很好的挑起了家族重任。
而现在,尉迟惇去世,对于尉迟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没想到宁平故城一战,弟弟竟然会身负重伤,以至于伤重不治。
那一战,敌军主帅是邾王(西阳王)宇文温,是尉迟顺的女婿,也就是说,他的女婿击败了他的弟弟,导致他的弟弟伤重不治。
这一结果,是尉迟顺没有想到的,他于战前分兵增援尉迟惇,知道己方要拦截一支敌军,其主帅若是女婿,女婿恐怕要完、自己两个女儿要守寡,可结局却是反过来的。
尉迟惇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女婿还在亳州虎视眈眈,下一个目标就是驻扎曹州与其对峙的官军。
而对于日益危急的战事来说,后方更让尉迟顺焦急,因为继蜀王位的竟然是世子,他的小侄子。
父死子继,理所当然,但是得分时候,蜀王的人选不仅决定着王位归于谁,还决定着尉迟家族命运,如今的关键时刻,尉迟顺认为只有自己才是蜀王的最佳人选。
只有他继蜀王位,才能最大可能稳住因为尉迟惇去世而变得不稳的朝局,也就是说,只有“弟终兄及”,才能有效凝聚尉迟家族的力量,这一点,他认为弟弟尉迟惇临终前应该能想到。
然而,弟弟负伤伤重,秘密回到邺城后,没有做出这样的决定。
尉迟顺心中有些悲愤,他为了家族可以放下和尉迟惇的恩怨,而对方,关键时候还是没有放下。
如果说,此时尉迟氏已经扫平宇文氏,朝野内外再无敢反抗者,尉迟惇如此安排到也说得过去,但如今局势危机,宇文氏的军队就要打到黄河边上,而朝廷内部正因为官军接连失利而人心惶惶。
这种时候让一个小孩子出来挑大梁,挑得动?
天子是假的,是个傀儡,朝廷大权集于丞相府,小孩子当了蜀王、丞相,谁相信一个小孩子能治理国家?
尉迟顺想到这里,目光转到案上的一封信,那封信是他的继母、蜀太上妃王氏亲笔所写,王氏在信中请求他摒弃前嫌,为了大局着想,辅佐小侄子。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家族没了,什么都没了,王氏希望尉迟顺能以家族利益为重,抵御强敌,保得家族安全,同时也是保得家人安全。
当年尔朱家族内讧而导致灭亡的教训,绝不能重演。
王氏在信中说,尉迟佑耆会任洛州总管,镇守洛阳;尉迟勤会进爵太原郡王,专制河东;尉迟敬任相州总管,护卫京城;尉迟安将出任冀州总管,和尉迟敬各自操练新军。
尉迟顺的侄子尉迟靖,任河阳总管,诸位尉迟家的男儿担当大任,要为家族渡过难关而努力。
如今正是尉迟家族面临严峻考验的时候,王氏希望尉迟顺谨记尔朱家族败亡的教训,以家族为重,切不可意气用事。
王氏在亲笔信的末尾,为先前母子之间的仇怨道歉,说待得他凯旋班师,会亲自赔罪。
父母再有错,子女也不可能让父母向自己道歉、赔罪,此乃人伦纲常,所以尉迟顺不可能真的让王氏向自己赔罪,对方在信里如此放低姿态,也许是真心缓和关系。
或者是缓兵之计,待得局势好转,又翻脸。
尉迟顺年逾不惑,外孙都差不多十岁,不会被几句软话迷惑,几十年的恩怨,哪里是几句话能够化解的?
父亲续娶之后,尉迟顺及两名兄长,和继母所出四弟、五弟关系很差,这都是拜继母王氏极度偏心所赐,如果对方稍微处事公平一些,何以至此。
所以,口口声声说以家族利益为重,结果呢?让一个小孩子继蜀王位,小家伙哪里挑得起家族重任?
这个时候,家族利益为重在哪里?你就是不想让我继承父亲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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