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柜坊低息放贷,丞相这是疯....在想什么?”
“叔,莫要急。”
“不是我急!谁不急?不让人高息放贷生利,丞相莫非以为大家靠着那点俸禄就能养家了?”
“叔,日兴昌不放高息贷,不一样赚得盆满钵满?”
“你也知道说日兴昌,天底下就一个日兴昌啊!”
灞桥驿,即将前往山南上任的杨约,正和前来送行的侄子杨玄感抱怨着,而杨约抱怨的事情,就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打击高利贷”。
据说再过一段时间,长安城里的柜坊会大规模放低息贷。
这个消息传出来后,许多人义愤填膺,杨约就是其中之一。
放贷生利,这是许多官宦之家盈利的重要手段,甚至是唯一手段,如今,财路却要被人断了。
据说朝廷要打击高利贷,强制规定登记在册的柜坊经营放贷业务,利率有限制,如此一来,想借钱的人必然去柜坊借贷,高息放贷者的收益锐减。
杨约觉得此举可称得上恶政,因为大家都靠着放贷生利,维持家中的巨大开支,虽然许多官员有俸禄有食禄(虚封食邑的收入),但若没了额外收入,那可如何是好?
日常开支要钱财,维持体面的排场要钱财,迎来送往要钱财,如此巨大的开支,没了放贷生息带来的大笔收入,该如何维持下去?
杨约知道,许多官员听说这一消息后,虽然面上不说,但暗地里抱怨不已,眼见着渐有汹汹物议,丞相却无动于衷。
也不知丞相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杨玄感见着叔叔情绪激动,觉得有些奇怪:“叔,不是有消息说,市舶司、织造司会向柜坊借贷么?把钱财存到柜坊生息,或者去办‘理财’,也是可以的嘛!”
“这不能比啊!海贸能赚几个钱?哪里比得上高息放贷!”
杨约抱怨着,给侄子算账:“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可知,放贷的收益是多少么?嗯?”
“一百贯本金放出去,过数月连本带利回来,少说都有三百多贯!两倍的收益,这还是欠债的能及时还,若是只能还利,那么每月都有不菲的收入!”
“现在呢?你让叔叔存钱到柜坊吃利息?二分利了不起吧?一百贯存一年,连本带息,不过一百二十贯!”
“理财,投市舶司的理财?了不起么?有高息放贷赚钱么?”
“呃....”杨玄感愈发觉得奇怪了,“叔,做海贸是暴利,利润至少十倍起。”
杨约闻言反问:“这不是骗人的么?”
“呃....”杨玄感看着叔叔,真想说‘夏虫不可语冰’,但这不能说出口,只能无奈道:“叔,你这想法不对。”
“海贸若不是暴利,市舶司运回来的各种海外奇珍,总不是纸糊的吧?在长安能卖出何种价钱,叔叔总该听说过吧?”
“海贸若不是暴利,丞相何苦憋着劲给市舶司扩大编制?”
杨约听着听着,有些将信将疑:“海贸果真暴利?那些海外野人,哪来那么多香药换市舶司运去的布帛、丝绸?”
“叔,海外野人,就是有那么多香药,中原的产出,不要说丝绸,就是冬天到处都有的冰,运到日南以南,都能换许多香药。”
杨玄感开始给叔叔讲解海贸为何如此暴利,虽然他也是根据道听途说总结出来的道理。
海贸暴利,为国库带来大量收入,时值朝廷开支剧增之际,真可谓久旱逢甘露,所以,市舶司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吸收资金,以此作为本金,扩大海贸,增加收入。
与此同时,官府准备整顿东西市,增加税收,并且打击高利贷,一时间物议汹汹,因为这断了很多官员的财路。
杨玄感听了很多小道消息,自己总结之后得出一个判断,那就是丞相为了安抚民心(官心),在打击高利贷的同时,放开了另一条财路。
那就是海贸。
对于关中人来说,大海太遥远了,即便想参与海贸,也不得其门而入,只有靠着在日兴昌投资“理财”,才能和海贸沾上边。
如今,如果传闻属实,那就意味着市舶司会敞开大门,让有闲钱或者想赚钱的人们,通过柜坊来大量参与海贸,以此弥补因为无法高息放贷而损失的收入。
打一棍,给一颗甜枣,这就是丞相的手段,软硬兼施。
简单又有效。
侄子所说的道理,杨约不是不知道,但他一直怀疑做海贸是否真的暴利,现在听得侄子说了一些“行情”,不再那么激动。
叔侄正交谈间,南面官道上,一支长长的队伍正在灞桥驿这边行进,看样子,是刚从武关道出来。
远远看去,这支队伍马车众多,护卫不少,也不知来历如何。
。。。。。。
街道上,刚从小酒肆出来的宇文温缓缓走着,感受着春风,心里想着事情,方才他喝了许多“亳州马尿”,话变得多起来,思路也有些扩散,该收一收了。
王越陪在一旁,默不作声,两人身着便服,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一主一仆,而其他侍卫分散前后,尽量不引起行人的注意,因为宇文温强调过,今日要“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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