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波津,众多小船之中,三艘五桅帆船靠泊在码头,高大的桅杆,细长的船身,洁白的船帆,使得这三艘帆船宛若立在鸡群中的仙鹤般,格外显眼。
船上飘扬的白蔷薇旗帜,表明了船只的身份:隶属于周国市舶司的船,谁敢打主意谁就要倒霉。
难波津作为倭国的重要海港,距离京城不远,所以外国船只一般不得随意进入倭国内海、靠泊难波津,但这几艘周国的海船例外。
忙碌的码头上,张鱼一边向前走,一边和几名男子低声交谈着,这些人是北洋贸易公司的掌柜,常驻难波津,办理各种事务,以便协调双边贸易更顺畅的进行。
张鱼时不时会来倭国京城,所以每次到难波津,都会交代掌柜们一些事情。
来到一艘五桅帆船边上,他停下脚步,和掌柜们说了大概半个小时,才登船。
站在甲板上,回头看了看码头上繁忙的景象,随后走进船舱。
北风阵阵,船上水手忙碌起来,解缆绳,张罗着升帆,又有一些小船靠上来,凭着人力划桨,或推或拉,使得三艘五桅帆船依次缓缓离开码头。
船舱里,张鱼看着海图,又看看窗外景色,陷入沉思。
前几日,面对倭国权臣苏我马子的询问,张鱼根据天子的意思,直接给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苏我氏是大周在倭国唯一的朋友。”
苏我马子问的是一旦百济和新罗开战,新罗向周国求援,周国的真实态度是什么,而张鱼的答案看上去完全和问题不相干,但实际上却切中要害。
潜台词,就是无论倭国国内发生什么变故,周国都会大力支持苏我氏(苏我马子),这个“支持”的含义很广,足以确保苏我氏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答案,对应苏我马子所问问题的深一层意思。
苏我马子作为权臣,如今牢牢控制着倭国朝政,但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因为倭国特殊的国情,苏我马子也不能受禅称王成为倭王,所以有可能阴沟翻船。
这事情不是不可能发生,张鱼听说过一件倭国的往事,那是数十年前,倭国在半岛南端的立足点“任那”,被新罗侵占,消息传到倭国,引发政局大变。
当时的倭国权臣大伴金村,被政敌苏我稻目、物部尾舆以此为理由群起而攻之,黯然失势,显赫一时的大伴氏退出权力中枢。
大伴氏衰败,苏我氏和物部氏取而代之,而苏我稻目就是苏我马子之父,所以苏我马子可不想重蹈大伴金村的覆辙。
周国实力之强就像一头老虎,而海东诸国实力最强的高句丽勉强算是只狼,更遑论其他国家,若周国要动手,想灭谁就能灭谁,甚至连倭国都不能幸免。
所以,无论周国要如何处置高句丽、百济、新罗,倭国只能默默接受结果,苏我马子就算提前知道周国会采取什么政策也无济于事。
对方之所以发问,强调“以免为政敌所趁,举族倾覆,再无可挽回...”,潜台词就是想知道一旦有事,周国天子会不会“保”苏我一族。
所以张鱼知道这才是苏我马子最关心的事情,是基于现实的考虑,因为百济何去何从,牵连着倭国国内局势。
倭国和百济长期保持友好关系,说是没有缔结盟约的盟国都不为过,而倭国和新罗水火不容,所以百济和新罗一旦开战,倭国必然站在百济一边。
一旦百济和新罗再次爆发战争,实力大损的高句丽,大概率站在百济这边,因为两国王族都是扶余王族后裔,同一个祖宗,所以,新罗在和百济的战争中前景堪忧。
然而以周国的立场,是要维持高句丽、百济和新罗三国鼎立的局面,一旦新罗面临亡国的危险,不可能袖手旁观。
周国若参与到这场纷争,百济对周国的敌意必然大增,连带着倭国也会如此。
这样一来,一向主持和周国友好往来的苏我马子,必然会被朝中政敌借机发难,若百济亡国,他就得为此负全责。
这个时候,如果周国明确表态,谁动苏我氏,谁就是在自寻死路,那么对准苏我氏的刀剑,瞬间就会消失。
苏我马子想要知道的答案,张鱼已经给了,那就是苏我氏是周国在倭国“唯一的朋友”,这是天子的意思,没有丝毫偏差,至于对方信不信,张鱼不知道。
他只知道天子很看重对倭贸易,轻易不想断掉。
自明德元年以来,朝廷大兴土木,开凿两条大运河、开发南中、汉沔地区、对突厥用兵、对高句丽用兵,还开发辽东,一直都不停。
为了体恤民力,朝廷多用奴工,奴工都是从捕奴队手里买来,那就要花许多钱财,这些钱财从何处来?
靠那相对来说少得可怜的租庸调肯定不行,只能靠海贸。
海贸是暴利,本质是做买卖,既然是做买卖,就有买有卖,中原的产出,在海外不愁销路,问题是诸番邦的“支付能力”大多不行。
双边贸易,最理想的状态是双方各有所需:甲方的货物是乙方大量需要的,而乙方的货物也是甲方大量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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