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庾岭南麓,横浦水至东北向西南缓缓流淌,在西北、东南两侧山脉包夹之下,横浦水河谷如同一个长条布袋,而东衡州安远郡便在这个布袋之中。
安远郡东北端是丘陵地带,那里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所以并无城池而只有新溪、乌迳等零星村落,东衡州在此只立有小寨,为的是展现官府的存在感。
而安远郡西南端为须阳,扼守西南门户,郡治始兴则位于须阳东北、安远郡西南位置,距离大庾岭道南端出口约一百里。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为了抵挡南犯周军,东衡州刺史、都督岭南二十四州诸军事的大都督王猛,率军抵达始兴的次日,便沿着城外横浦水一路向东北进军,进抵大庾岭南麓,刚好挡住翻山越岭而来的周军。
也亏得王猛指挥大军如臂指使、令出必行,不然只要晚上半日,一切都完了。
周军一个月内便攻占江州各郡,前锋直抵江州最南端的南康郡,速度之快让坐镇岭南的王猛不敢相信,亏得先前朝廷诏令让他集结岭南兵马,北上增援江州守军,不然真就被对方打得措手不及。
虽然王猛做出了应对,但实际上差点就被快速进军的周军得手:他派先锋邓暠将兵五千赶往大庾岭拦截周军,结果被对方打得大败,差点就扛不住。
邓暠赶到大庾岭时,周军已经突破岭上关隘,他立刻当道接连立了九栅,试图阻滞周军前进的速度,结果被对方接连攻破八栅,就在第九栅岌岌可危之际,王猛率领大军赶到了。
横浦水畔陈军大营,中军帐外,袒露上身的邓暠被绑在木桩上,两名身强力壮的士兵拿着木棒行刑,啪啪声中,邓暠的后背及臀部被打得血肉模糊。
丢失要地,依军法当斩,不过念在邓暠不顾伤亡惨重、奋力阻滞周军的功劳上,以杖八十作为处罚。
中军帐内,大都督王猛正与诸将商议军事,听着外头传来的啪啪声,各位刺史、将军不敢大意,王猛砍了两个不听话宗室的人头,又连邓暠也打了,真的是言出必行:
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身份,违令者,军法从事!
“我军已经在此扎营,只要小心提防,北虏就会被堵在大庾岭上,如今岭上的只是其先锋,而大军主力,想来不久之后亦会到达。”
“但北虏主力来了也无用,因为大庾岭上他们施展不开,所以我军只要堵住大庾岭,北虏兵力再多也拿我军没办法!”
“另外,且不说湓口,只说从豫章到南康再到这大庾岭,陆路距离就将近千里,如此漫长的粮道,出发时若有十斛米,到了大庾岭,也就能剩下二斛不到,北虏大军来的兵马越多,越容易断粮!”
“还有,对于北虏来说,岭南为烟瘴之地,他们的兵马受不了岭南气候、水土,如今是冬季尚且无恙,到了春夏,呵呵,北虏决计耗不过我军!”
王猛一场分析下来,让在场众人信心大增,眼见着王猛调兵遣将井井有条,各自心中的惴惴不安也渐渐消散,既然大都督信心满满,他们的信心也渐渐增强了。
一处营帐内,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邓暠正趴在榻上,由军医为其上药,药粉洒在伤口上,疼得邓暠面色惨白。
杖刑能打得受刑者血肉模糊,看起来吓人但内有乾坤,行刑人的手法不同,能让杖刑的效果不同:一种是打得人皮开肉绽,可实际上就是皮肉之苦伤不到筋骨。
另一种就是杖刑后看上去伤得不重,但实际上已受暗伤,轻者元气大伤,重则五脏六腑俱已受创,受刑之人没几日好活了。
邓暠受的杖刑自然是第一种,毕竟作为主帅王猛的同产弟,谁敢真的下狠手?
同产弟即同母弟,兄弟俩一个姓王一个姓邓,自然是同母异父兄弟。王猛原名王勇,父亲王清是梁国名将王僧辩部将,任东阳太守。
陈霸先袭杀王僧辩,其侄陈蒨进攻王僧辩之婿杜龛,被前来增援的王清打得狼狈逃窜,结果一同增援杜龛的广州刺史欧阳頠反叛,将王清杀害。
陈国建立,陈蒨继位后没有忘记王清的‘丰功伟绩’,王清遗孀带着年轻的王勇东躲西藏,后来改嫁到邓家,王勇也改名王猛,再后来便有了个同产弟邓暠。
陈蒨去世后,王猛才有了出头的机会,凭借军功一步步走到今天,而弟弟邓暠,自然是要提携的。
看着趴在榻上的弟弟,王猛一改方才中军帐内六亲不认的表情,轻声问道:“如何,受得住吗?”
“无妨,兄长,我受得住。”
“军令如山,不如此,为兄管不住这些人。”王猛在一旁坐下,见着弟弟无恙,他开始切入主题,“周军的实力,到底如何?”
“兄长,周军十分强悍,每个士兵似乎都骁勇善战,切不可掉以轻心!”
王猛闻言面露严肃之色:“此话怎讲?”
他在众将面前对周军实力嗤之以鼻,不代表真的就会对兵临大庾岭的敌军掉以轻心,所以与其交锋过的邓暠,其看法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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