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台城,陈国天子陈叔宝正与幸臣孔范、施文庆座谈,孔、施二人自年初以来表现出色,让力排众议派他二人监军的陈叔宝颇为自得。
此时此刻,是孔范侃侃而谈,说的是五德以及五行相生及相克。
历代根据五行五德之说,定自己王朝之“德性”,秦为水德,尚黑,汉的德性几经变更,后汉时确定为火德,尚赤,故有“炎汉”之称。
曹魏受汉禅,为土德,服色黄;晋取而代之,为金德,正朔服色,并依前代。
永嘉之乱,衣冠南渡,迁都建康的晋国,觉得自己既属金德,服色当尚白色,之前是搞错了,才有八王之乱的祸事。
刘裕受禅建宋,宋为水德,服色亦如魏晋故事,以示正统;萧齐木德、萧梁火德,服色馀一依前代。
而陈武帝(陈霸先)受禅称帝后,陈国为木德,服色亦如前代。
至于北虏,后魏(元魏)初为土德,自称为黄帝之后,服尚黄,牺牲尚白,至太和年间,认为既然继承了晋的正统,按金生水的说法,改为水德。
后来魏分东西,东魏为高齐取代,按照水生木的说法,齐国为木德,正朔服色亦如元魏;而西魏为宇文周取代,周国认为自己继承魏统正朔,依旧为水德。
又因为周文帝(宇文泰)有黑水之谶,所以周国尚黑。
待得大象二年,周天子宇文赟忽然去世,外戚杨坚篡权,后来建立隋国,为火德,以火雀降祥之故,衣服、旗帜、牺牲尚赤,戎服以黄。
这数十年间,北边是水德之周和木德之齐对峙,而南边是火德之梁为木德之陈取代,后来周国灭齐,一时间势不可挡,结果没多久便差点分崩离析。
问题出在哪里呢?孔范接下来要分析的就是这个问题。
当年陈(木德)、齐(木德)、周(水德)三国对峙,所谓双木为林,再加水便是“淋”字,周国灭齐,“淋”去一木便成了“沐”,眼见着陈国要独木难支,“沐”字却昭显了天下局势。
沐者,沐猴而冠也,源出《史记·项羽本纪》“人言楚人沐猴而冠”。
周国吞并齐国,国力达到巅峰,结果周帝宇文邕于壮年之时病逝,继位的宇文赟,狂妄自大、行为乖张,竟然自称为“天”,这不就是沐猴而冠么?
沐猴而冠的宇文赟当了两年皇帝就死了,周国随即陷入内乱,当年周国联陈攻齐,随后出尔反尔攻占陈国江北、淮南州郡,接连两代君王暴毙,这就是报应。
接下来,周、隋对抗,隋、陈联合,两国德性分别为土、木,土木二字加起来就是“耒”,再加周国之水就是“洡”也就是“耒水”。
按《水经注》所载,耒水出桂阳郴县南山。
“桂阳郴县...桂阳郴县...”
陈叔宝沉吟着,片刻后问道:“项羽弑杀其主楚义帝熊心,朕记得是在长沙郴县?”
“官家说得没错!”
施文庆适时插话,孔范把话题引到项羽弑君,现在轮到他表演了,什么五德之说他才不信,但为了讨得陈官家欢心,他和孔范是绞尽脑汁,牵强附会编了一套说词来分析时事。
理了理思路,施文庆把话题继续下去:“官家,秦失其鹿,群雄共逐之...”
秦失其鹿,群雄共逐之,而楚国王室末裔熊心,在楚亡后隐匿民间为人牧羊,楚国贵族项梁于会稽起事后,采纳范增建议,自称武信君,立熊心为楚怀王,以从民望。
熊心只是名义上的主君,根本就没有丝毫权力,秦国灭亡后,项羽佯尊熊心为义帝,自行分封天下诸侯,刘邦被封为汉王,项羽则自立为“西楚霸王”,并徙熊心于长沙郴县。
形势逼人,熊心无奈只得出都就道,但左右群臣依恋故乡,怨声载道未肯速徙。项羽大怒,暗令义帝途经之地的三王(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要在半路击杀义帝。
最后,英布派兵追杀义帝至郴县,弑熊心于郴城穷泉旁,郴人怜之,将熊心葬于城邑西南边的后山,也就是耒水的发源地。
熊心无权形同傀儡,但却是项羽名义上的主君,汉王刘邦获知熊心死讯,令三军发丧,缟素三日,发檄文布告全国,指斥项羽弑君,大逆不道。
天下诸侯群起响应,刘邦得各路大军数十万,杀奔楚都彭城,讨伐项羽,楚汉之争由此开始,最后以西楚霸王项羽自刎乌江而落幕,一世英雄,黯然退场。
“周国权相尉迟惇,视主君如猪狗,竟掩耳盗铃行弑君之事,如今周国内乱再起,正好应了“洡”字之谶!”
施文庆做义愤填膺状,随后起身向陈叔宝行礼:“恭喜官家,贺喜官家!如今中原大乱,正是皇朝再起之时!”
孔范等人也纷纷向陈叔宝道贺,弄得陈官家笑逐颜开,今年发生的一件件大事,确实让他对于谶纬之说深信不疑,而孔、施二人所述,真的很有道理。
周军于去年年底大举南犯,兵临建康城下,就在城中人心惶惶之际,官军表现神勇,接连击败北虏,保得国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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