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十年宰相, 门生故吏还会少了?没过三天,韩邈要的人,就到了眼前。面对这个出身不显, 甚至比自己还年轻些的士子,韩邈也丝毫没有怠慢, 笑着道:“贵客可算来了, 韩某着实望眼欲穿啊。”
面对笑容满面,神『色』恳切的韩官人,李格非的表情却有些僵硬。他父亲乃是韩相公门下僚属,一家都受过韩相恩惠。原本以为,自己有朝一日会继承父业, 若是运气好些, 说不定也能考个进士, 出任一方。谁料尽被派到了韩氏偏支子弟手下, 还是个商贾之家。难不成要让自己当个账房?
并不知自己前来的目的, 但好歹也是韩相公亲自吩咐的,李格非客气道:“小子奉相公之命前来,不知官人有何吩咐?”
“倒是简单, 不过是写些东西罢了。”韩邈笑着把人让在了座位上,才道, “李贤弟应当也知, 如今朝中议论河湟之事吧?”
这个李格非还真知道。他父亲乃是韩琦的幕僚, 对于朝中大事, 也知道不少。如今王韶进言, 想要开拓熙河。此事可引起了轩然大波,朝中每日不知多少弹章,就是为了阻止官家兴兵。只是这样大的事儿,跟他有什么瓜葛?
“此事小子也知一二,只是朝廷大事,不该置喙。”李格非谨慎答道。
韩邈却笑道:“不论朝中诸公如何想,我只觉河湟故地,不该坐视不理。如今韩相公有意推动此事,我也当尽绵薄之力。”
韩相公竟然是支持收复河湟的?这个,李格非当真是不大清楚。然而会把他派来,肯定是要他为这位韩官人所用的。若相公也支持,河湟之战,怕是会有转机啊。这可是立朝百余载都没有的事情,就算是个书生,李格非心中也不免有些激『荡』。只是一个商人,一个士子,又能做些什么?
见他来了兴趣,韩邈也不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想当年唐宪宗欲复河湟,奈何英年早逝,才留下杜牧之的《河湟》名句。可惜河湟失地已久,还有多少人惦念这汉唐故土?我寻李贤弟,便是想借你文才一用。”
李格非好读书,家中钱财,几乎都用来买书,自然比旁人更清楚这段历史。杜牧那首《河湟》,写的正是这段往事。更重要的是,在他写下《河湟》一诗后不久,唐宣宗就继承了先皇遗志,趁着吐蕃内『乱』,夺回了河西。驱北狄,平安南,定西陲,正是这一系列手段,才让遭受“安史之『乱』”的大唐,有了堪比“贞观之治”的“大中之治”。
而当今天子面对的四夷局面,与唐宣宗何其相似!若是以此为由上表,定能引得圣心大悦,甚至推动河湟战事。见韩邈之前,李格非也略略打听了一番,知道此人跟天子亲封的凌霄处士有些瓜葛。雷霆真君的大名,早已传遍了京城。难不成韩邈是为了让凌霄处士献上奏章,取悦天子,才寻自己代笔?
面『色』微变,李格非摇了摇头:“愚虽不才,却也不愿做佞进之事。”
这话有些生硬了,韩邈却笑了起来:“贤弟误会了。我寻你编写的,不是奏章,而是份小报。”
官府发行邸报、朝报,数量极巨,士林中观者不在少数。不过毕竟是朝廷大事为主,对于大多是百姓而言,还是不够。于是民间就出现了一种“小报”,由私人刊发,在市井贩售。不过为求引人瞩目,多会抨击时政,泄『露』朝廷尚未公开的机要,甚至还会编造出一些耸人听闻的秘闻,着实算不得体面。
这河湟之战,如今刚刚筹备,算得上秘闻了。难不成是要从这里下手吗?
李格非皱起了眉头:“小报毕竟有违法度,若是妄议朝政,说不定要遭攻讦……”
他的话还没说完,韩邈就一挑眉:“谁说我要妄议朝政了?这小报可不同寻常,只刊些传奇话本,乡野逸闻,乃至商户招贴。放在酒楼或是瓦舍中寄售。百姓可不知朝廷大事,但是当年唐朝如何失地,又如何复得的故事,总该让更多人知晓才是。”
啊!李格非毕竟聪慧,一下就听明白了韩邈话里的意思。世人多愚,不知唐时旧事,杜牧诗中的“唯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才是当今现状。
那若是刊发小报,宣扬一番呢?唐宣宗朝可是人才辈出,平定四夷更是传出不知多少佳话。若这些传入市井,让百姓也知道河湟的重要,前朝的威赫,是不是也能对朝廷生出影响,对战事有所助益呢?
这般造势,谁能想到啊!一份不言政,却意图推动政局的小报,还真是别出心裁。难怪韩相公会派他前来。虽说诗写的不怎么样,但是文章,李格非还是自认能拿得出手的。
只是写这些,终归跟自己的追求有些不同,李格非略一沉『吟』,就道:“韩相公有命,愚自当竭尽全力。只是市井逸闻、传奇话本,终非小子所长……”
韩邈哪会听不懂他的意思,微微一笑:“这些自会另寻人撰稿,贤弟只肖校稿编纂即可。我会腾出一间别院,专供贤弟办报。各『色』用书皆可报账,月俸就暂定十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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