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报,当真是铜臭扑鼻。”看着报纸上, 突然冒出的“王家粉铺”招帖, 程颢厌恶的皱了皱眉。
这段时日, 日新报风靡官场, 执掌言道的台谏官们, 又怎会置之不理?不过自持身份,御史台并未订报,大多是御史偷『摸』买上两份, 回家瞧瞧。读报的目的,也不外乎想从这“荧『惑』”天子的小报上,挑些错处。
谁料真正读起来,却扎手的厉害。只因这小报不同寻常民间报纸,竟然一句不涉当世朝政, 反而句句不离李唐。当然,精熟文字的御史们,哪能看不出这是以古喻今,昭显了天子欲征河湟的心思。但问题是,小报写的都是史料和相关辨析,跟朝政又有何关系?
这滑不留手的做法, 着实让人气恼。后面的市井逸闻, 也多是逗趣为主,连稍微严肃些的断案故事, 也无不是真宗、仁宗朝年间的事情。结果一圈看下来, 唯一让人诟病的, 就只有时不时出现的店铺招帖了。
然而这小报,是商人所办,登些招帖,哪里有问罪的理由?更重要的是,天子是给宫中订报,只为给太皇太后、太后和宫妃们消遣。小报一份才二十文,订个五百份,全是天子内库出钱,哪里算得上靡费?至于下面官署订报,那是揣摩上意,跟天子又有何干系?就算是牙尖嘴利的言官们,也找不到下口的地方啊。
“这梦溪生的小论,倒是有些趣味。”一旁坐着的程颐,『插』嘴说了一句。他对这些故事,倒是颇有兴趣,还亲手试验了正声共振。这些日虽然开始有了旁人的文章,却都不如梦溪生所言来的有趣。
知道弟弟的喜好,程颢也不在乎,只叹了一声:“可叹韩相公临走,还留了这么个后手。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办报之人,是韩琦的族侄,是谁授意,还用猜吗?然而若只是普通的小报,还不足畏惧,偏偏这日新报只花了两月时间,就传遍东京。上至天子,下至庶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街头、瓦舍,净是传唱苏定方的杂曲,连卢纶的《塞下曲》也再次风靡起来。这在国朝百余年见,可是从未见过的。若是民意沸腾,说不定还真能推动河湟之战。
这可是他们不愿见到的。
程颐突然道:“阿兄既有顾虑,不妨咱们也办个报?”
他当初廷试落第,并无官身。这些年一直在家钻研经义,只盼有朝一日,也能收徒讲学,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现在小报突然时兴,要是办一个报,不也能宣扬自家主张,以正朝廷风气吗?
程颐没有官身,若是出面办报,确实问题不大。程颢不由也有些意动:“这日新报,引得朝中不少君子鄙夷。就连富相公,也觉不妥。若是办报,似有可为啊……”
这无疑是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朝中反对与吐蕃开战,收复河湟的人,也是数不胜数的,连接任韩琦的富弼,都是个主和之人。若是能以一个新报,矫正这股歪风,他们兄弟二人,自然也能在士林间扬名!
“不如就叫天理报好了!”程颐已经想到了报名。他们兄弟二人师从周敦颐,研究的皆是心『性』命理之学。最重的,就是个“理”字。“天下物皆可以照理,有物必有则,一物须有一理”。“天理”可谓道尽了两人所学,若是办报,何不用这个为名?
程颢却摇了摇头:“天理为题,太过霸道。咱们如今名声不显,还是换个中庸些的更好。不如就叫……明德报好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是《大学》开篇之句,远比出自第三章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要直指《大学》精要。以它来压日新报,想来也是恰到好处。
“还是阿兄思虑周全。”程颐立刻明白了兄长的意图,颔首称是。想了想,又道,“也须得请几个名人,为这新报撰稿。也不知司马君实肯不肯动笔……”
如今日新报写的都是唐代之事,而若论史学,当朝无一人能出司马光之右。想要驳斥日新报的刊首,请他来写自然最好不过。不过司马光此时乃是翰林学士、右谏议大夫,官职可比程颢大多了,跟二人又无甚交情,也不知能不能请来。
不过这事,还不是最重要的。看着面前的报纸,程颢突然道:“这一份报,成本应当不低吧?”
程颐也看了过去,三大页的纸,密密麻麻都是文章。印得清晰美观,墨『色』油亮,就算是便宜些的麻纸,也能看出成本不菲。这三页印下来,怕是十五文都未必能打得住。三日一出,若是印个三千份,一月花销就要四十五万钱!
略略一想,程颐就轻嘶了一声:“不愧是商贾,当真舍得花钱。”
他们家资虽然不薄,但是这样花钱,也是万万不能的。万一滞销,岂不要亏得血本无归?
程颢也叹了一声:“先少印些算了。只印两页纸,也不登招帖,五日一刊。内容精干些,应该更合士子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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