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国债发行之后, 《明德报》的销量就一落千丈,好在程颐也是个能耐住『性』子的, 开始潜心在报上宣扬自家学说。
如今各个小报,还是以时政为主,这等经学, 罕少有人在报上提及。更别说“天理”之说,比梦溪生那些小论更近了一步,把“格物”和“致知”联系在了一起。穷究万物道理, 正是为了心『性』通明。
如此言论, 对于那些看了《日新报》,正有些头脑发晕的士人而言, 也是一剂提神的良『药』。那些新奇的小论, 不过是旁枝末节, 从中探究“至理”,方才是根本。
以抨击时政为主,佐以经学点缀, 如此安排,倒是让《明德报》渐渐有了些起『色』。不过对于《日新报》这个大敌,程颐仍旧没有放松警惕, 少不得时时关注。
这天, 用过了早饭, 斟上了香茗, 程颐照例打开了新一期的《日新报》, 倒也没看那千篇一律, 卖力讲古的刊首,直接翻到了杂文那版,准备瞧瞧梦溪生有无发表新论。谁料定睛一看,他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一拍桌案,起身去找兄长。
“阿兄,你可看了今日的《日新报》?”一进门,程颐就急急问道。
程颢今日休沐,还准备养养精神,为自家报纸写篇文章呢。看到程颐这副略显失态的模样,不免有些吃惊,问道:“还没?可是又有什么新论调?”
程颐黑着脸把小报递了上去:“在杂文那版,刊了篇新文,竟是讲助产之事!”
一份能上呈天子的报纸,竟然讲起了『妇』人生产,当真荒唐!就算真有所得,大可委婉道来,何必连蒸洗衣物,擦拭下|体这等内容,都详详细细写出来?
程颢也有些吃惊,赶忙接过了报纸,看了起来。一目十行看到了文末,他微微皱了眉头:“这文,有些不对。”
《日新报》的文字向来浅显,哪怕是刊首,也不会用艰深词汇。故而市井小民,也能轻易听懂。然而再怎么浅显,似这篇“助产术”一般平铺直述的,可不多见。而这文的风格,跟往日刊载的那些《肘后方》不尽相同,并非只说治疗的方法,反倒从头讲述产『妇』伤痉的根由。那“细蛊”、“外邪”的说法,更是闻所未闻。
然而不论如何粗鄙,这篇文当真是一看就懂,还显得颇有些道理。加之刊登的位置,是梦溪生往日刊文的版面,可见报刊对其之重视。
听兄长这么说,程颐心头的火终于压下了点,仔细想了想,突然道:“文中说的‘细蛊’,肉眼不可查,唯有用显微镜才能瞧见。此事怕是有些说道。”
放大镜,如今士林中谁人不知?却从没听说过有什么“显微镜”。莫不是有人研制出了新镜,瞧见了什么?若非如此,怎敢放言“细蛊”。这可跟医家所言的风、寒、暑、湿、燥、热“六『淫』”的论调,截然不同啊。岂不惹人非议?
程颢看的则更深些,用手点了点文下的署名:“这钱乙,看来有些眼熟,似是刚入太医院的翰林医学士。《日新报》乃天子喉舌,如今又骤然提及助产,怕是要有动作。”
当初要不是《日新报》鼓吹国债,哪能须臾就卖个干净?现在突然冒出这样一篇文章,也不能轻视。
程颐点了点头:“如今朝廷还未有动作,倒是不能被一篇文『乱』了阵脚。我这就去寻磨镜片的匠人,看能不能制出那显微之镜。”
他也清醒过来了。如今《日新报》只是发了一篇小论,虽然行文不堪入目,但是涉及的东西,确实是他们闻所未闻的。若是不查个究竟,便开始攻讦,说不定又会陷入对方的圈套。此事,当然要从长计议。
程颢赞许的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放在了那篇文上。这突如其来的论调,究竟是何用意?
不知多少人,看到了那篇莫名其妙的小论。就连往日听报的市井中人,也不免生出疑虑。好好的接生法子,怎么就突然不妥了呢?还说什么双手不洁,衣物不净,导致外邪入体,才会让产『妇』患上伤痉、产褥风。哪有如此古怪的说法?
然而当初《日新报》让人买国债,最后听话的人都小赚一笔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就算再怎么嗤之以鼻,众人也对此事将信将疑。
唯有一群人,对这说法深恶痛绝!
“生孩子的事儿,那些酸生如何能懂?若是让我知道了是谁在『乱』说,定然撕了他的嘴!”
一家院中,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正叉着腰破口大骂。她乃是城西数得着的稳婆,从小跟着姑母干这一行,如今正是独当一面的年纪。且不说家传的接生手法,只是运道,便是旁人难及的。接生孩儿,十个里面就有六个是男娃。也正因此,不少富贵人家有内眷生产,都会请她过府,钱给的很是不少呢。
这般好的手艺,突然被人说是不洁,谁能受得了?自那《日新报》传出什么“外邪侵体”,“不洁致病”的胡话后,她去接生,旁人瞧着神『色』都有些不对。她这一门手艺,可是传了三代的,哪有被如此怀疑过?只让孙婆子火冒三丈,恨不得把那『乱』说话的瘟生给活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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