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 还是一片黑漆漆, 五更都还没到,街上别说人了, 连个鬼影子都没。甄琼趴着看了一眼,就觉得犯困,他还从没起的这么早过的呢。
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甄琼转过了头,对韩邈道:“邈哥不用怕, 皇宫也没啥, 就是大了点, 走起来有点累。听说咱们大朝的排位站的远,到时候随大流走个流程,就能吃饭了。”
韩邈听这话,简直哭笑不得。你也知道这是大朝会, 不是乡下土财主摆宴啊?光记着吃,成何体统!然而奇妙的, 胸中那一点点的紧张,被这一闹,倒是散了个干净。于是他笑了出来:“有琼儿在呢,为夫岂会紧张?”
嘿呀, 这话他爱听!然而上下打量了韩邈一眼,甄琼还是叹了口气:“邈哥这一身真是太素了, 若是能穿鲜艳的大衣裳就好了。”
今日的甄琼, 是穿了法袍的。这件乃是天子御赐, 鹤氅星纹,宽长曳地。各『色』鸟羽附在裘袍上,衬得他若坠入凡尘的仙禽,华美矜持,气度昂然。反观韩邈,只是一身澜衫,虽说身姿挺拔,风姿清雅,却也简朴的可以。这大朝,文武百官都是要穿朝服的,这么一身,简直寒酸的可以。
韩邈闻言笑了笑:“没有官身,哪能逾制?大朝有不少举人士子,都是如此打扮,也不奇怪。再说了,我这身也更省力啊。”
甄琼听到这话,还真点了点头:“也是,今天不知要站多久呢。省力些也好。”
他这一身,比往日重了十斤有余。一想到要在站老长时间才能入席,不由也有些羡慕韩邈了。
有了劝慰,甄琼也不再纠结,有一句每一句的跟韩邈聊着,还被他提点了不少注意事项。韩家主宅在靠近外城的西南方,前往皇宫当真不算近。不过进了内城后,街道上的人就多了起来,都是打着灯笼骑着马的官人。因为是元正,没有小贩沿街叫卖早餐,倒是比往日要安静不少。
虽说只是个道士,但是“宝应观主”的灯笼打在车前,也能让不少人退避。没费多大功夫,马车就到了宫门前。
两人自车上下来,立刻有内侍迎了上来:“通玄先生,这边请。”
大朝不比常朝,是需要列队的,参拜的人数也更多,自然要提前分了队列。甄琼不以为意,带着韩邈,跟着那小黄门走到了另一侧的队前。这里皆是要参加大朝的僧道,见到身披鹤氅的甄琼,不由都转头望来。不说气度,只凭样貌,这小道就把一干人压了下去,更勿论人家还有个“先生”的赐号。放在一群观主、方丈面前,也是要排在队首的。
这位置,就不是韩邈能站的了。甄琼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韩邈面带笑容,停在原地对他微笑,目中有赞许,也有期盼。那点不快,立刻烟消云散。甄琼振了振大袖,缓步越过了一群和尚老道,稳稳站在了队列的最前方。
如此年轻,偏偏又有如此高的位分,当真让人记恨。可是队中,连一个『露』出不屑或是冷眼的都没有。上清观那样的大观观主,也能因为得罪了这小道,就被逐出京城。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处士呢。现在封了先生,有邑户了,谁还敢轻举妄动?
更别说,不设香火,宝应观就已是京城百姓心中必须虔信的宫观,更有数不清的生祠立在家中,供奉“雷霆真君”。这可是上至天子,下至黎庶都敬重的“有道高人”。能够经营道观、寺庙的,哪个不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又怎能在此时树敌?
于是,一个个和尚老道都面带和煦笑容,向甄琼颔首致意。甄琼倒是没怎么搭理人,点点头就算完。邈哥跟他交代过了,要有风度姿态,不能御前失仪。平时也就算了,今天可是带着家眷来的,怎么也要摆出个样子,好给人涨涨脸啊。
立在队前,直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站得甄琼腿都酸了,正式宫门才正式打开,列班入内。
今日的皇城,跟以往大不相同。仪仗多的简直吓人,隔上两步,就有高大仪卫持黄麾大仗立在道边。幡氅林立,龙旗飘『荡』,天光还未彻底亮起,巨大火盆里的火焰灼灼,更添肃穆威仪。
甄琼紧紧跟在内侍身后,趋步来到了大庆殿外,站定在自己的位置上。此刻偌大广场,已经塞了个半满,到处都是持着黄麾大仗的殿卫,还有数不清的官员,密密麻麻挤在一处。然而如此多人,却听不到什么喧哗,脚步声、篝火声、旌旗猎猎声,还有内侍的呼喝,成了殿前仅剩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提起心神,生出紧张。好在甄琼也是见过世面的,克制住了转头寻韩邈的冲动,就那么板着脸,垂着头,等天子驾临。
当日头终于升起,雅乐奏响,身穿衮冕的天子到来大殿,升御座。文武百官、宗室使臣,连同他们这些僧道,齐齐向天子拜舞行礼,山呼万岁。随后由中书和六部官长,呈上诸方镇的献表,献祥瑞,以及各州、藩的贡品。
一声声通传,响彻了大殿内外,成山的贡礼在殿南堆叠。礼毕之后,天子降座,乘御辇入东阁,百官也走到了席边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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