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开年, 韩邈手头的事情也不少。要在新开设的边榷铺展白糖和烈酒的买卖,要开辟岭南的蔗园,陕州的油田也需要多方商谈,加大开采和炼油的力度。分身乏术, 他就没有跟着甄琼一起赴宴。
可是没想到,这三人反过来找上了门。
听甄琼叽里呱啦把情况说了个清楚, 韩邈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子容兄可是担心此事关乎‘地动说’根本, 不想太过惹眼?”
如果只是把研究的结果公之于众, 那法子多得是。不论是上表朝廷,在《日新报》上刊载,还是放在《造化论》上详细阐明,都能很快引起世人的注意。但是苏颂并没有这么做, 显然还是有些顾虑的。
毕竟地球自转, 是“地动说”的核心,也是“日心说”的前兆。一旦戳破了这个, 地在天中, 星辰绕日而行的说法就要被颠覆。沈括这样一根筋的也许不怕, 但是苏颂就未必了。他为人练达,心思缜密,又岂会冒然行事?
苏颂也不隐瞒,干脆点了点头:“兹事体大, 总要想个稳妥的法子。”
“地动说”毕竟是大事, 就算朝堂因为新法争执, 也不会对此掉以轻心。苏颂也是思量了许久,这才找上了韩邈。毕竟之前有约在先,而这位韩大官人也是个屡屡有奇思的。商讨一二,说不定能想出个办法。
韩邈微微颔首,又问道:“那悬摆必须做得很大才行吗?”
“怕是得做的跟繁塔一般高,而且悬锥足够重,才能有直观的表象。而且锁链也要经过改造,使其万向周转,不至于受控于地球自转。”苏颂立刻答道。
他也是算过的,地球自转的速度可比铁球摆动要慢多了,若是锁链太短,势必会影响其观测的效果。悬锥的重量,则是抵挡空气阻力的关键。要想使其长久的摆动下去,两者缺一不可。至于锁链四面转动,不被地球自转束缚这条,倒是好解决些,在锁链顶端做一个机关便好。
繁塔可是有二百四十尺呢,这么大一个悬摆,不论是制作还是展示,都是个大问题。韩邈又想了片刻,突然问道:“听琼儿说,你还想出了一个用悬摆计时的法子?”
没想到韩邈会把话题引到这上面,苏颂挑眉道:“不错。只要有擒纵机关,就能制成以水力计时的漏刻。以此推论,若是用悬摆摇动的力道,也能达到类似效果。据我观测,不论悬绳长短,摆锤每次摇摆都是等时的,用来计时能分外准确。”
听到这话,韩邈就露出了笑容:“如此说来,不是能制一种新式的计时器了?怕是比漏刻、日冕还要精准。”
“那也未必。”苏颂不免实事求是道,“摆锤摇晃需要外力,若是长时间置之不理,会因大气阻隔自行停止摆动。必须有个东西推动,才能让它经久不歇。”
“子容兄可能解决这推力?”韩邈浑不在意,反问道。
“应当是可以……”苏颂顿了顿,“只是此物跟之前所说有什么关系?”
不是在讨论怎么制造悬摆,把地球自转的秘密昭示天下吗?怎么突然又转到计时上了。难不成韩邈又看中了这里面的商机?
面对三人困惑的目光,韩邈忽的笑了出来:“都是悬摆,何不以此作伐,暗度陈仓呢?”
暗度啥仓?甄琼一头雾水,越发觉得莫名其妙。苏颂却微一皱眉,试探道:“景声可是想让世人由计时的摆锤,想到用悬摆测天地?”
“只要那新式计时器出现的多了,悬摆的特性就不言而明。若是突然有人提起,此物还能有一种古怪的摆动模式,何愁人不好奇?而等实物放在面前,其后道理,自然会有人能猜出。”韩邈笑道。
“此法大妙!顺水推舟,倒是便利。”苏颂这才反应了过来,不由抚掌赞道。
沈括也听明白了韩邈话里的意思,眉头却微微一皱。然而这毕竟是苏颂的点子,而且确实存在风险,见人赞许,他也就不好置喙了。
唯独甄琼还有点糊涂:“等等,这地球自转的大事,咱们就不提了?这不也能青史留名吗?”
韩邈闻言失笑:“区区浮名,何足挂齿?不如先赚些钱,再让事情水到渠成。”
也是。沈括他们现在都还在用笔名,似乎也不在乎名声,还是赚钱比较重要。甄琼愣了半晌,也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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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许久的春闱终于结束,批卷放榜,跨马游街,还有接下来的授官事宜。整个东京城都被这喜气闹的沸沸扬扬,很是热闹了一段时日。虽说马上要推行的“贡举法”还有些余波,而“募役法”的争执依旧没有消停,但是政争的确降下了温度,士林上下也难免分散了注意,开始关注旁的事情。
其一,就是“引力说”的发酵。经由数月的精研,那些熟知“浑天说”的士人,开始大谈起来“地如鸡子”。君不见浑天仪都是圆的?大海行舟,也是先见船帆,再见船身。地圆兴许也是可能的啊?
面对这情况,张载等支持“宣夜说”的,也莫不引入了地圆的理论。可是这说法,未免有些站不住脚。毕竟“宣夜说”讲的是日月星辰都漂浮在苍茫无垠的宇宙中,若是地也是圆的,那星辰轨迹岂不乱了套了?没个天穹控制,日升月落是如何实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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